当日唐青回到凉城不久,萧隽遣散议事的官员后便来见他。他刚坐下,连忙又起了身子,道:“陛下有事可宣召微臣,不必……”萧隽将他扶起,细细端量。“唐卿果真不负孤所望,这才不过一日,就解决了嵬城的大事,孤该好好加赏。”唐青只觉这人话里有话。萧隽话锋一转:“西北边境正月天冷,卿与韩卿沿街散步如此之久,若着了凉,定叫孤寝食不安。”唐青哑然无言。萧隽看着,没从唐青脸上看出什么旧情重燃的意思,方才稍稍歇了那股酸意。“唐卿,你可明白?”唐青不想明白。萧隽没有给他回避的机会,当即坦白:“孤有些吃醋。”转念一想,唐青对旁人别无其他念头,奈何这人总招人惦记。萧隽又何曾不惦记?所以他不敢多责备半句,兀自将杂乱的心绪安抚就罢。否则,若是唐青又与他人情深意浓,叫萧隽上哪里后悔去?二人一道用膳。留居幽州的这些时日,萧隽凡是得闲,便与唐青同用膳食。他起初推拒,相处谨慎。日子如流水,过了一日又一日,如今也习惯了。赶上今天在嵬、凉二城往返赶路,此刻饥肠辘辘,顾不上旁的。萧隽见唐青专注用膳,盛了碗汤递与他。唐青眼都没抬:“谢过陛下。”萧隽嘴角微扯,唐青腹饱六七分,方才停下碗筷。他胃口一般,吃得并不多,但萧隽面前的膳食,却是半分没动。唐青刚才光顾着吃,扫了眼桌前的菜肴,许是迁就他病愈未久的身子,多以清淡为主。他微生讪意:“陛下,可是不合胃口?臣这就立刻着人厨重新布菜。”萧隽:“无妨,卿快坐下。”他只是看唐青用膳看得着迷,正应了秀色可餐那句话。此话不可当着唐青的面说,否则又要想方设法的回避,或嘴上云云那些君臣之道。过两日,唐青照着萧隽的指示,如巡视嵬城那般,把剩下的另外十一座城都游了一圈。正月下旬,赶上幽州境内连接几日没有落雪,官道上冻结的冰俱已铲除。黑玄军整装待发,护送萧隽返回邺都。唐青同样在这趟军队当中。突桀归降,他身为边贸监察史肩负的职责暂告一段落,萧隽也没给他派发新工作。加上萧隽亲自下了令,唐青便跟着回返兖州。他独享一辆轺车,虽无帝王乘舆那等规格气派,车舆内部布置得倒非常舒适温暖,空间容他可寝可卧,还有茶几,书架。若在车里坐的闷乏,随手抽本闲书打发时间,还算惬意。车辆沿途平稳行驶,离邺都还有约莫三日路程时,阴晴了大半个月的天落下如鹅毛的白雪。很快,山间皑白,官道上也覆了一层薄薄的冰。唐青推开窗板,隔了一层纱帘观望四周。随行的一名近卫驱马靠近:“大人,可有吩咐?”唐青:“只是随意看看,你忙你的。”近卫察言观色,到了周围默默跟随。出了山岭,雪势太大,黑玄军领了军令就近休整。这支帝王禁军有一身极地生存的好本事,他们很快搭建起营帐,沿四周的领地设置防御,形成一处严密的军营阵地。近卫给唐青引路,带他走进一顶毡帐,帐内睡榻座椅俱全,过了须臾,有人送来两盆烧着的细碳。近卫道:“张伙头正在准备饭食,大人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唐青:“大伙儿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近卫挠挠头,嘴上领了命,但下去后还是遵照陛下的旨意,依着唐侍郎的口味准备几道汤菜。约莫半时辰,热气腾腾的饭菜和热水一并送进营帐里,唐青稍作洗漱,转头望去,将近大半桌菜,还有两道汤。他一个人如何能吃完这么多?刚想着,帘外掀了掀,一道身影踱步而进。唐青:“陛下。”萧隽手执酒盅,置于火前晃了晃,招呼他坐下。唐青心下轻叹,萧隽道:“此景此情,与唐卿幕天席地对酌,别有滋味。”说着,萧隽布菜,没有半分帝王架势,反而与外头那些黑玄军别无二致,举止洒脱随性,用起饭菜,又或席间饮酒,更是大刀阔斧,散发着说不出的恣意爽利。唐青觉得陌生,不由多看几眼。萧隽微眯浅色双目,凸起的喉结滚了滚,整盏热酒穿喉进腹。倏地,他摇了摇酒盅,低声的嗓音引出几分诱惑的意味。“要不要尝尝?”饭食下腹,唐青身子已然暖和,脸颊浮起浅浅的红晕。他看着碗里还剩一半的鸡汤,视线再落向酒盅。萧隽淡笑:“从幽州来带的胭脂红,味纯干冽,入喉穿腹。”又道:“此酒性烈,卿还是莫要沾了罢。”唐青抬起手接过酒盅,往空杯倒入小半的胭脂红。他少有的逆反:“既如此,臣还就要尝一尝胭脂红的味道。”说着,有些疑惑:“此酒出自幽州,理应是烈酒,为何取了个温柔婉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