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涯按捺住自己人来疯的性情,勉强老实了下来,但还是摆弄着他胸前那只棋子状的小玉牌,满心欢喜。
他上辈子教人骑射,被人尊为老师,但小六小七若不是倒霉到底、做了亡国皇子,那他们一辈子都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最多也就是在皇家射猎时一展风采罢了。
乐无涯就算有成就感,也有得有限。
这辈子,他一教就教出来了个解元。
闻人约本身资质不差,他这个老师也是居功甚伟!
思及此,他无形的狐狸尾巴一拂一拂,间或得意地翘一翘。
他眉眼里浅薄张扬的样子,若是被元老虎看见,必然要笑骂他一声“小崽子又狂得没边儿了”。
闻人约斯斯文文地低头吃面,偶尔抬头看他一眼。
乐无涯眼角尖尖的,眼波轻易地就能荡漾开来,有种叫人挪不开眼的明艳。
闻人约茫茫然地垂下头去,兀自微笑了。
他的左手放在桌下,攥着自己的那张帕子。
帕子上有几点浅淡的痕迹,是乐无涯的眼泪。
将帕子攥到微微生温时,他松开手去,端端正正地折好,收回到了心口位置。
……
乐无涯的欢喜只持续了两天。
第三天,乐无涯面对着要没收他小话本的闻人约,终于爆发了:“你还给我!”
“今日在听牧通判禀事时,您也偷偷垫在书下看。您误不了正事,这我知道,可若被人发现,成什么样子了。”闻人约平声静气的,“我先替您收着,回家再看吧。”
乐无涯抿一抿嘴,颇不服气:“情节正在要紧处,我看完这段儿就不看了。你快还给我。”
闻人约极有原则地一摇头:“不成。”
见他要走,乐无涯索性跳上了他的后背,戳他腰间的痒肉:“成不成?成不成?”
闻人约一边忍着笑意,一边背着他满院子团团转圈:“快下来,顾兄,不成体统。”
乐无涯就是知道他重体统、讲规矩,笑嘻嘻地耍无赖:“你说我不成样子,那你就跟我一起不成样子吧!”
訾永寿转过月亮门,见此情景,吓得一缩脖子,抱着案卷,躲在廊下阴影里,快步走过。
自从他恢复原职后,便按照乐无涯的安排,跟着乐无涯做事了。
在乐无涯家的地窖里被关了这么些时日,又亲身参与了卫逸仙倒台的全过程,訾永寿对这位闻人知府的刁钻手腕心知肚明。
他对他既慕又惧,表现出来的,就是像蚂蚁一样勤勤恳恳地办事,但一句话都不多说,走路都捡着避光处溜着边儿走。
“喂!”乐无涯汗津津地骑在闻人约后背上,扬声唤他,“訾和谦!”
訾永寿眼看躲人失败,猛地站住脚步,一躬到底:“……大人。”
“我想起来了个事儿。有个好大夫,每隔半年就要来瞧瞧我。”乐无涯搭着闻人约的肩膀,怕自己掉下去,“等他来了,我请他去看看你弟弟。”
訾永寿呆愣半晌,嘴唇微颤,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深深地对他行了一礼。
……然后他就避猫鼠似的逃掉了。
乐无涯纳闷地问闻人约:“我很吓人吗?”
闻人约跟着乐无涯时日甚久,见的人与事多了,本身的性子又体贴温顺,就无师自通地练出了一手体察人心的好本事。
“他是不知道怎么谢你了。”闻人约温和道,“看他接下来怎么发奋用功吧。”
乐无涯哦了一声,想起訾永寿还真是个拉磨老牛的劳碌性子,就不去管他了,低下头问:“哎,要去看看你阿爹吗?”
闻人约沉默了下来。
乐无涯抱着他的脖子晃了晃:“这里离你家乡不远。我身有官职,不可离开任上,你亲笔写一封家书,再亲自送到你爹那里去,和他谈一谈我的近况,如何?”
闻人约被他晃得心思一乱:“我……”
乐无涯循循善诱:“你看,咱们俩多争气!我升官,你中举,别觉得愧对你爹爹。我叫何青松陪着你去,要是老人家想来看看我,就叫老何回来递个信儿。我很会演的,保管能演得滴水不漏。如何?”
他笑盈盈地:“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