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承想,韩猛打听了两天半,竟是压根儿没人听说过这个寺庙。
在韩猛几乎以为是那闻人明恪在胡诌时,终于有个久居宣县、年逾耳顺的老者在听了他的借口后,颤颤巍巍地反问道:“三皈寺是没有的,你爹说的是不是‘乌龟寺’呀?”
韩猛:“……”
宣县是个穷县,百姓大多不识字。
“三皈”之“皈”,对他们来说太过高深。
如此口口相传下去,就传成了“乌龟寺”。
韩猛哭笑不得之际,还想打听出更多消息来。
可惜,三皈寺不是什么香火鼎盛的大寺,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山间小庙,里头的和尚们深居简出,自给自足,鲜少下山化缘。
县民偶尔碰到难事,想拈香拜佛,求个平安,可一想到要爬上足足两道山梁,才能找到那个只有几尊罗汉像的破庙,便作了罢。
……还不如去隔壁县的大佛寺拜一拜。
至于什么“了缘”方丈,他们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有了位置就好办了。
韩猛在宣县县民的指点下,清晨出发,呼哧带喘地爬了两道山梁,两度迷路,在山中转了许久,终于是在日落前抵达了三皈寺的庙门前。
薄雾伴着沉沉暮日,一道漫过了山门。
寺门之上铜锈剥落,但却显然是刚被擦拭过不久,在陈旧之中,透着股生机勃勃的洁净。
韩猛正在张望间,忽见一位瘦高老僧手持一把扫帚,从寺庙外墙东角绕来。
陡见外人,老僧不由一怔,停下步子,恭敬行礼:“施主好。施主所来何为?”
见这和尚居然很识礼数,说话也没有山野之气,韩猛很客气地将自己那番杜撰过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顺口打探道:“家父当年诸事不顺,幸得方丈开导,方得了悟,他老人家托我此行务必要面见方丈,答谢恩德。”
老僧的气度甚是慈悲宽厚:“我便是三皈寺方丈,不知令尊是何年到访三皈寺的呢?”
韩猛惊喜道:“您便是了缘禅师?”
然而,老僧竟摇了摇头:“非也。老僧乃是了缘师兄的师弟,法号了然。”
“那了缘方丈他……”
老僧道:“阿弥陀佛,好叫施主知道,了缘师兄已圆寂多年了。”
闻言,韩猛心下大喜。
死了?
死了好啊。
他本想着一把火把这个破庙点了,连人证带物证,一起烧个干净,图个痛快。
现在证人已死,他可免却这一桩杀人放火的麻烦,张大人悬着的心也能放下大半了。
至于那闻人明恪……
哼,倒是实诚,不敢信口雌黄地诓骗大人,给出的情报看来并不掺假。
但此人的确也是够狡猾的了。
比如,了缘已死之事,他到底知不知道?
人证、物证俱在,和有物证而无人证的区别,可大着呢。
倘若这闻人明恪早知道了缘已死,必会故意隐瞒,延宕时日,让侄少爷在桐州不敢擅动,好慢慢在商战中熬死那个栾玉桥。
在韩猛盘算心事时,名唤“了然”的瘦高老僧也放出冷峻坚硬的目光,无声地打量着他。
半晌后,他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攥紧了手中的竹扫帚。
在韩猛重新将目光对准他时,他重又垂下目光,双手合十,温声道:“施主,天色已晚,下山不便。既是有缘,不如入庙参拜吧。小庙虽是不堪,但一间禅房、一顿素斋还是有的。”
这正合韩猛之意。
反正天色太晚,他也没处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