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推动此事,郭县令下了血本,贿赂了府衙吏员,让这案卷一路顺利地递到了黄州上属的按察使司,又送往了上京刑部。
三月初时,案卷就一路递送到了刑部侍郎庾秀群的手里。
在阅读此份案卷时,庾侍郎隐隐嗅到了一股怪异气息。
据案卷陈述,是此名恶徒路过一处山中小寺投宿,见财起意,欲焚寺灭口而不得,为僧众所擒,扭送县衙,才招供出自己先前所犯种种恶行。
这案子还算顺理成章。
人犯落网后,拔出萝卜带出泥,牵出许多陈年旧案来,亦不鲜见。
庾侍郎更关心那份被狐皮大氅裹着的账本。
那人不是想要大氅吗?
既是图财,怎么非要裹着那破账本一起跑?
除开这一个微不足道的疑点,这案卷整体做得挺精心,挑不出什么别的纰漏来。
庾侍郎拿不准是否该因为这一件小小的疑点,就将案件发回重审。
会试期间,刑部同样事忙,单是防范考生舞弊这一件,几乎就占走了刑部全部人手。
于是,庾侍郎索性趁着日暮散衙后,带着一罐好茶,找上了好友大理寺卿张远业,想与他谈一谈这桩案子。
张远业听他口述了案件后,抿了一口茶:“你怀疑得有理。”
庾秀群叹息一声:“唉,等明日我再请教尚书大人吧。”
张远业放下杯子:“这案子就算发大理寺复核,我也是要打回去的。你不如明日先查一查那份账本,看看有无问题,再请教许尚书不迟。”
说着说着,注视着清透的茶汤,张远业忽的笑了一声。
“笑什么?”
“听你说起,此案的证物中,有一张玄狐皮制的大氅?”
“是啊。有何不妥么?”
“那位大人……就是那位,早些年就有过那么一件玄狐大氅,甚是心爱,冬日里总穿着,郑三水说他是千年狐狸成了精,还招了他一顿打。不知道是不是不喜欢三水兄拿这事说嘴,后来他便不穿了。”
张远业面上隐有感慨之色:“唉,一晃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啦。”
……
与此同时,桐州府衙中。
后衙的桂树,春日里是不开花的,于是,为图个好看,乐无涯拿出了项知节在南亭时送给他的串铃,挂在了桂花树上,用以迎春。
他还发动全府衙的人,在每个串铃下挂了写有祈福语句的布条,盼望桐州事事平安,生活兴旺。
仲飘萍直直站在了乐无涯跟前,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
自从和乐无涯、元子晋谈过昔年旧案,仲飘萍便像是着了魔似的开始琢磨这件事。
人说有志者事竟成,还真的被他翻出了些东西。
毕竟当年的黄州假宝案,实在是有些名气的。
他一个人苦苦琢磨了许久,终于琢磨出了些门道。
大人不派他们这些亲信前往,又不与上京的几位靠山联系,那么,他藏匿账本的地方,必然有和黄州假宝案有所牵连的人盯在那里,看守着账本!
就算不是案件的受害者本人,也必是和受害者关系深厚的人。
只要张粤或是张凯派人前去查探,这看守之人只需借题发挥,闹起事来,就可以把人顺理成章地扣住,上报官府,把小事闹大。
只是有些地方,仲飘萍实在是想不通。
“藏账本的地方,一定是个偏僻的地界。”他问乐无涯,“那人摸到那里,若是只拿走一本账本,必然可疑。要是当地官员顺着账本的线查了下去,发现事关重大,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当如何?”
“那地方确实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乐无涯和二丫一边一堆瓜子,各自吧唧吧唧的,嗑得风生水起,“所以……有人留了一件值钱的东西在那里。”
仲飘萍眨一眨眼,想,原来还有这一手。
他又质疑道:“可这么多年过去,那看守账本的人或是死了,或是走了,变数太大,您是怎么有十足的把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