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不行,再来一次便是。
但这事终究是太难、太难。
乐无涯须得小心周旋,尽量不牵涉到任何人。
非要牵涉的话,谁贪心,谁恶,他牵涉谁。
自出生到现在,他已拖累了太多人,事到如今,能少一个是一个吧。
乐家的亲情,他舍了。
郑邈这个知交,他远了。
那只小凤凰,他索性是不要了。
小六、小七,也很久没在一起谈天说地了。
他亲小人,远贤臣,只与佞物相交,久而久之,便成了天下第一大佞臣。
乐无涯本以为他还有时间的。
直到那日晨起,他喝了一小碗粥,只是稍呛了一下,便咳得停不住,直到呕出了一小口血,胸中才稍稍松快了一些。
一旁侍奉着他的裘斯年眼疾手快,一把用帕子擦去了溅到桌子上的血,又将染血的帕子牢牢攥在掌心,眉眼里凝着化不开的伤心,但终是一言未发。
戚红妆本来在外院核对账本,远远地听他咳得厉害,便来看个究竟。
待她进屋来时,这一主一仆都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乐无涯甚至开始喝粥了,仿佛方才的咳血不过错觉而已。
“又咳了?”她冷淡地转向裘斯年,“阿四,家里枇杷膏用完了,再买些回来。”
裘斯年垂首应是,姿态恭谨。
乐无涯从碗沿上方看着这二人,甚是无奈。
这两人的身份,他都心知肚明。
这两人也都知道他知道他们的身份。
偏偏他二人彼此互不信任。
裘斯年是个勤谨话少的,戚红妆又是个冷面冷情的。
这两人十分相似,纵有万千情绪,都不搁在脸上。
因此,裘斯年不信皇上亲口赦免死罪、又赐其郡主荣耀的戚红妆,会真心为乐无涯考虑。
戚红妆也不信这个自五岁起就养在深宫里的裘斯年,会头脑清醒,知晓是非。
乐无涯曾委婉隐晦地各自劝告过他二人,都是自己人,何必相争。
谁想,这二人一齐反过来劝说他,不要被对方骗了。
疑心这玩意儿,一旦产生,极难消除,纵然他是乐无涯,也没有好的应对执法。
最终,他干脆把裘斯年从戚红妆身边要了过来。
每次他往宫里寄信,他都要过一遍目,和戚姐的对一遍,以防这二人说串了词儿。
戚红妆只来问过一句,便转身走了。
她一走,乐无涯便把粥碗往前一推,双手合十,向裘斯年拜了拜:“小阿四,小阿四,我没胃口了,麻烦你帮我打扫了吧。”
裘斯年早应过无数次这样的要求,现在也毫不意外,轻车熟路地捡起桌子上的点心吃。
他习惯暴食,即便这些年来有所克制,他仍比常人能吃许多。
他闷声提议:“请个大夫来?”
乐无涯仔仔细细漱了口:“不请。前日刚请过。”
裘斯年:“大人,这样不妥。”
“妥不妥的,我倒不在意。”乐无涯放下杯子,看向裘斯年,“倒是你。该给你找个好去处了。”
裘斯年口中的点心忽然没了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