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涯宽慰道:“阿顺之死与你无干。他要杀你,你要自卫,能留他一条性命回衙,已经是仁至义尽”
仲飘萍摇了摇头:“大人,我不是在乎这个。只是不曾料到,他们会推出一个孩子顶罪。”
乐无涯用扇子轻轻敲打着手心:“伥鬼死在伥鬼手里,得偿所愿。”
仲飘萍压低声音,道出心头所疑:“大人,丹绥的水太深,咱们不该向天抢时,赶快前往矿山,以防生变吗?”
“笨。人家张开口袋迎候咱们多时了,要不是被咱们兵分几路给晃得花了眼,也不至于露了破绽。”
他揽住了仲飘萍的肩膀,笑吟吟道:“再说了,等着生变的,谁说一定是他们呢?”
第304章作伥(三)
乐无涯提议晚些出发,正合周文昌心意。
他的确是累到极致了。
昨夜小连山来了不速之客,他组织人手紧锣密鼓地搜捕了半夜,终于成功逼死了最后一个活着的矿工。
他强撑精神,将尸首重新核验造册,回县衙的路上,却又撞见一队守矿官兵离奇毙命,心事重重地回衙后,先连审两案,未及喘息,又得随着乐无涯去查验阿顺之死。
精神紧绷至此,待周文昌回房更衣时,竟是倚在圈椅便沉沉睡去了。
周文焕风风火火闯入时,周文昌的眼皮只是略抬了抬,看清来者是谁后,又倦怠地合上了。
“还睡?”周文焕把他摇醒,“火烧眉毛了!”
周文昌好脾气地半睁开眼:“我困,我累。”
周文昌当年高中榜眼,即便被岁月磨洗得粗糙了些,底子也能称得上一句丰神俊朗。
而周文焕比周文昌年轻五岁,又没有经过大起大落的磋磨,五官虽与他仿佛,身上锋芒却甚利:“你还有空喊累!”
“三百条人命压在肩上,安能不累?”
听他如是说,周文焕微微心软。
但他并没有退缩,回身把门关严后,又逼至周文昌身前。
兄弟二人,一坐一立。
周文焕身形高过兄长一头,这般俯视,威压更甚。
周文焕开口就是发难:“哥,你把那闻人约从牢里迎出来了?”
周文昌:“不然呢?”
“你糊涂啊!”周文焕急得团团转,“天大的好机会,就这样被你放过去了!?若非我得替你盯着矿山,若是我知他入狱,我绝不会让他活着踏出牢门半步!”
“你有什么好打算?说来我听。”
周文焕目露阴色:“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疫,为何不能从县牢先起?”
周文昌闭目养神,反问道:“你想下毒?”
“不然呢?大好良机,大哥你竟然……”
周文昌嗤笑一声:“动辄喊打喊杀,你这戾气是愈发重了。”
“是大哥的心气儿被磨没了!”周文焕恨声道,“你在这穷山恶水困了这些年,真甘心烂在此处?!”
周文昌平心静气地问他:“我杀了朝廷派来的钦差,就能离开丹绥了?御史一行在我地界染疫身亡,那是打朝廷的脸面!你当朝廷是傻子么?”
周文焕语塞,不再顶嘴,攥紧了手掌。
周文昌揉着额角,语气如涓流般温和:“你要杀他,在他身份未明时,在牛记旅店中,都可以。可他一旦他入了县牢,生死便与我脱不了干系,是万万不能死的。”
听到这里,周文焕也是头痛不已,在周文昌身边坐下,话语中带了三分气馁:“都怪底下的人眼瞎!我本是亲眼见到他们三个分开的,可盯梢的硬说他们看见汪承被抓也没什么反应,或许只是泛泛之交,我叫他们时刻盯着,谁想一个错眼,就——”
周文焕,也是效忠于王肃的长门卫之一。
与周文昌相比,他更年轻,也更激进。
周文昌缓缓睁开眼,眼中血丝遍布,俱是疲惫:“阿焕,你觉不觉得,此事有蹊跷?……王大人素来谨慎,从不寄信,只遣心腹口传。此番却冒险用鸽子回了信,还特意点明了闻人约此人颇擅刑狱,若想事情不泄,千难万难……”
“这有什么?”周文焕托着脑袋,烦躁道,“事急从权嘛!要是还派人马来传信,黄花菜都凉了!再说,先前咱们都讨论过了,说破大天去,不过就是上京那些官儿在斗法嘛!王大人特地将把柄送到咱们手里,只要替大人把这件事办好,既能把牛三奇这件破事儿平了,他也能少个敌人,再顺手能把你从这泥潭里拉拔出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要不是王肃写了信来,他们还真不敢干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