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回宗门了?”
“也许吧。他爹没说,但他婶婶私下给她说,他爹当年爱慕他娘,挟救命之恩求娶,他娘答应了,心中却始终惦记着继续修炼,他爹私下又将她娘的储物袋藏起来,两人大吵一架,他娘这才一走了之。”
祝玄光听懂了。
“他爹怕他娘修炼有成,两人不说云泥之别,便是再过十数年,自己垂垂老矣,娘子却青春貌美,心中无法忍受,是以一错再错。”
“既然如此,当日何必求娶?”
“爱慕的女子愿意下嫁,心中自然欢喜,但人心欲壑难填,既已有了一,便又想着二,既有了二,便会想着三。我猜,那孩子兴许还有根骨,适宜修炼吧?”
如果孩子是个凡人,被留下的父亲看着他,或许还能有怜惜之心,毕竟父子俩也算同病相怜,可偏偏孩子随母,竟也能修炼,男人看见他,自然每次都会想起弃自己而去的妻子,更会想到两人之间的天堑,想到自己强求来的这段姻缘。
小童还没长大到明白这些人性幽微的年纪,他以为只要母亲回来,一切就能恢复原样。
“我给了他几张符箓,他以后若是在家里待不下去,可以持符箓去龙首城寻徐佑或武良等人。”
即便这几人不在,商盟的看见他,也总会安排个出路,毕竟他们前不久在龙首城的表现给众人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印象,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传遍,商盟不敢慢待。
至于再往后的路,是继续留在家中,还是出门历练,寻找母亲,就看这孩子自己的造化与抉择了。
人心各异,有老妪那样点滴之恩涌泉相报,受点好处也要尽其所能的,自然也有小童父亲那般自私自利,无能迁怒旁人的。
身在红尘,阅遍百态,无非如此。
祝玄光原以为自己已经看得足够多,如今两个故事,似乎又有些许触动。
再看身侧之人,何尝不是如此,长睫微垂,映下璀璨灯影。
他心头微动,没有出声,只陪她静静站着,唯恐误了她感悟万物生灵,造意机变的灵光。
今夜的星光很多,零散洒落在天河各处,又有参天大树映照过来的灯辉,摇摇曳曳,宛若星辰落凡,也映出两人拉长的身影。
影子是连在一起的,将中间些微缝隙完全覆盖。
仿佛自来如此。
仿佛这些年的罅隙与裂缝从未有过。
良久,飞鸟掠过,翅膀拍打的声响似惊醒了人,谢长安终于从那种似梦非梦的玄妙境界中出来,再看四周,天色竟已蒙蒙发白,树下的人也早就不见了,只有他们俩在这里跟个傻子似的站了整宿。
确切地说,是祝玄光像个傻子陪她站了整宿。
她恶人先告状:“怎么不提醒我?”
祝玄光:“这里清静,站着也挺好的,你悟到什么了?”
谢长安微微蹙眉:“百态镜像,人生如梦,造意瓶颈似有松动,却还是老样子。”
祝玄光安慰她:“这本就非一日之功,上仙造意若有那么容易突破,上界如今早已遍地上仙,你进境已经够快了。”
谢长安也觉得如此,但那造意仿佛咫尺之遥唾手可得的灯火,伸手却只能摸到一片灯影,终归是有些遗憾的。
“罢了,走吧。”
祝玄光没动,叹了口气。
“你说得没错,老胳膊老腿,确实走不动了。”
谢长安:?
他伸手过来:“小娘子发发善心,扶我一把?”
谢长安不知他是故作虚弱,还是真的体力不济。
要说如今融合了李承影和心魔的祝玄光,的确时常会有出其不意甚至正邪莫测的举动,但沧溟身躯本就千疮百孔强弩之末,有时她甚至会觉得对方只是强撑着若无其事。
迟疑片刻,她仍是伸出手去。
对方随即牢牢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