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绘不知道江声和他对视的这两三秒,想到的是两个人之间的胜负,还是他说出来又被否决的赌局,又或者,是从他的身上看到片刻微弱的林回的影子。
江声很快就把视线挪了回去,卜绘望着他,心神陷入巨大的无力空寂。
只差两分而已。
两分。
强烈的不甘像是不断蔓延的病毒。
他空虚的心脏随即被整个赛场无数人的欢呼声填满,全场爆发的尖叫像是上膛后的子弹,用力打进卜绘胸腔的心脏。
他原本怎么想的来着。
卜绘低头看着弓。沉甸甸的弓箭像是泥潭里伸出来的手,拽着他不断往下坠。
他原本觉得自己的那个请求本来就毫无章法,太过可笑。
纯粹是听到江声无比自然、脱口而出说的那句“你来了,就不需要他们了”的时候,猛地诞生的反叛心理。
江声不能需要他吗?
江声怎么才能需要他。
他当时那样想。
他还想过,如果江声能赢的话太好了。
他意气用事太莽撞,和江声如果要真的在一起,卜绘无法想象如何面对林回的眼睛,他会无法呼吸。
可是现在江声真的赢了,卜绘发现自己的想象都是基于一种自我的欺骗。
海市蜃楼被抹去,露出无垠广阔的沙漠。站在看不到边际的远方,感受刮过面门的热辣狂风,吞咽卷入喉咙里炙热的沙子,才让他真的、觉得无法呼吸。
林回。
他的弟弟。
那样善解人意,就算他真的……也……
男人摆着一张冷淡颓丧的脸,懒懒垂着眼皮,大拇指摩挲着弓箭的边缘,大脑中有一根弦震慑于他内心释放的野兽。
场馆内那些呼喊从杂乱无章变得无比规律,男的女的,来自各个行业不同地区,在此刻呼唤着同一个名字。
“江声!江声!江声!”
江声。
卜绘含着这个简单的名字,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人,歪了下脑袋,银白的头发散落,只能看到他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
江声还沉浸在自己帅气的一箭里无法自拔,他自得得要命,恨不得现在抓着人的衣摆让对方夸耀自己。
他晕乎乎地被推着走站上领奖台,低下头戴上沉甸甸的金牌。
他的对手称赞他,看台四面八方的人环绕着他,欢呼声也环绕着他。
礼花炮的彩带、花瓣、条幅和荧光棒,这一切的香味、光彩都被江声感知到。
江声四面环顾,头发晃动,眼冒金星。像是在这里旋转,无比清晰地正视自己得到的喜爱。
作为一个从不怯场的人,江声在此刻勾着嘴角微笑起来。一张漂亮又俊美的脸上有着明朗的光亮。
“江声。”
他也在叫自己的名字。
这道轻飘飘的声音如同一尾灵巧欢快的小鱼,钻入人海和欢呼中消失不见。
强劲的风恰好在这时候从洞开的看台大门奔涌而出,江声的头发像是浸入水流般柔软地漂浮起来。
没有光,但光落在江声的身上,没有风,但风也作为江声的陪衬。一切美丽的、自然的外物,奔离自己亘古的职守,来到江声的身边。
这个世界如果是依靠爱意作为核心动力运转,那么此刻江声就是世界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