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大亮,她如同行尸走肉。
盛菩珠在谢执砚常坐的那个位置上坐下来,怔怔看着窗外覆雪的竹枝。
“夫人。”
书房外,斑奴红着眼圈,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
见盛菩珠回神,斑奴转身去后方的博古架取下一个古朴精美的紫檀匣子。
斑奴双膝跪地,膝行上前:“夫人,这是郎君在出征前,交给属下的。”
“是什么?”盛菩珠指了指,说不出话。
斑奴双手高举,颤抖着呈上:“郎君吩咐过,若有一日他回不来,就把匣子里的信交给夫人。”
盛菩珠心口猛地一跳,虽然已经猜到,但还是咬牙接过。
薄薄的信封,如同有千钧之重,盛菩珠颤抖着手,抽出里面的信笺。
吾妻盛菩珠亲启:
见字如面。
此去玉门,关山难越,生死难料。
军中之事,从无万全,唯尽人事,听天命耳。
若卿卿得见此书,则示吾已命殒玉门,长眠黄沙之下。
此生最大憾事,莫过于战败身死,未能同卿白首。
吾去后,望妻勿要执念过往,困于故人。
……
书不尽言,言不尽意。
勿念,珍重自身。
此番一别,再见无期。
人间无尽雪,愿卿如新月。
夫,执砚。
绝笔。
盛菩珠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砸落在信纸上,晕开一团团墨迹。巨大的悲痛将她淹没,她踉跄扶住紫檀木书案,勉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掌心碰到镇纸,她整个人没站稳,在即将跌下去前,不小心把桌案上一个不起眼的木匣子扫落。
“哐当”一声。
匣子里原本整整齐齐叠放着的信笺,厚厚的一摞,像雪花碎片一样散落上书房的地砖上。
盛菩珠鬼使神差蹲下身,拿起离她最近的一封,抽出信笺。
熟悉的苍劲的笔迹再次映入眼帘——
“吾妻菩珠亲启:此行奔袭突厥,若有不测……”
她呼吸一窒,又慌忙拿起下面一封。
“吾妻菩珠亲启:……未能生还,莫心碎伤神……”
“吾妻菩珠亲启:若得见此书,吾已长眠塞外,此生多有亏欠,愧怍难当……”
一封,又一封。
全都是他留下的遗书。
有些信封已经很旧,边角磨损起毛,仿佛被人时常放在手心里摩挲。
从新婚初始,一直时至今日。
盛菩珠无法想象,谢执砚是抱着怎样的心境,在每次披甲出征前给她写下这一封封书信的。
是不是,每一次,他都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