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手人说:“想说什么?”
褐手人笑道:“我还想说你明明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你就是不说呢。”
“你怎么知道我明明知道?”灰手人问。
褐手人道:“如果不知道,你怎么可能说出刚才那段话啊?。。。
“那你倒是说说。”灰手人道。
褐手人沉默片刻,目光落在远处山脊上浮动的云影。那云如铁锈般沉郁,缓缓爬过雪线,像是某种古老符文在天地间悄然流转。他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所以能坐在这里谈论‘想做’与‘该做’,是因为我们还活着?”
“这话问得奇怪。”灰手人轻笑,“若不活着,自然谈不了这些。”
“可若注定要死呢?”褐手人转头看他,“比如,今日日落之前,有一劫必至??不是你我能否逃脱的问题,而是它必然降临。那时,你还分得清什么是想做的,什么又是该做的吗?”
灰手人眯起眼,指尖轻轻敲击膝头,节奏如同更漏滴水。“你这是预知了什么?”
“我没有预知。”褐手人摇头,“我只是假设。但你知道,有些假设,不过是把藏在心底的话换了个说法说出来罢了。”
“所以你是觉得……劫来了?”灰手人声音低了几分。
“不是我觉得,是天觉得。”褐手人仰首望天,“铁雪山脉三百年不动,今晨却有九道裂痕自峰顶蔓延而下,像极了当年‘断律之年’的征兆。雪不下,云不散,风逆流而行七日不息。这不是自然之变,是大道将更。”
灰手人冷笑一声:“大道更替?你也信这套?当年那位自称持天律、代天罚的‘玄圭子’,不也是打着这个旗号,最后被自己立下的律条反噬,魂飞魄散于昆仑墟?”
“但他临死前说了一句话。”褐手人缓缓道,“他说:‘我错了,不是我不该代天执律,而是我忘了??当天律崩坏时,连天也分不清对错。’”
林间骤然寂静。
一片枯叶从枝头坠落,在半空被无形气流托住,悬停一瞬,继而碎成粉末。
灰手人终于敛去笑意:“你是说……这次不一样?”
“我不知道是不是一样。”褐手人低声道,“但我知道,这一次,有人在试图重写‘应劫录’。”
“应劫录?”灰手人瞳孔微缩,“那不是早已封印在归墟深处的东西吗?传说唯有掌命者才能开启,记录着每一代修士中注定承担天地因果之人。谁敢动它?”
“已经不止是‘动’了。”褐手人抬手,掌心浮现出一道淡金色的细线,缠绕指间,隐隐发烫,“这是昨夜从我体内抽出的一缕命丝。上面被人刻了新的名字。”
灰手人盯着那金线,脸色渐沉:“你的命格……被篡改了?”
“不只是我。”褐手人苦笑,“还有你。还有铁雪宗掌门铁寒舟。还有远在南溟的云烟观主柳无漪。甚至……连那个已经闭关两百年的老疯子白袍客,也被列入其中。”
“胡闹!”灰手人猛地站起,袖袍鼓荡,“谁给他们的胆子?应劫录一旦开启,便是万灵共业,劫火焚身!那些名字被写进去的人,要么成为新律的奠基者,要么沦为旧道的祭品??没有第三条路!”
“问题是,”褐手人静静看着他,“写名字的人,并不在名单上。”
两人对视良久,寒意自足底升起。
“你是说……幕后之人,躲开了劫数?”灰手人声音冷了下来。
“正是。”褐手人点头,“此人既能修改应劫录,又能避开自身命格暴露,说明他对天机的理解,已超脱寻常推演之道。或许……他已经站在了‘规则’之上。”
“荒谬。”灰手人冷笑,“就算是上古时期的‘守律使’,也不敢说自己凌驾于规则。他们只是执行者,而非制定者。”
“可如果,”褐手人缓缓道,“这个人根本不是人呢?”
“不是人?”灰手人皱眉。
“你记得三百年前,断律之年发生的最后一件事吗?”褐手人问。
灰手人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你是说……‘器灵化形’?”
“不错。”褐手人低声道,“当一件法器吸收足够多的愿力、血祭与执念,便会生出灵智,乃至脱离原主,自立为道。玄圭子的‘律尺’,就是在那一刻反噬其主,吸尽九州律令之力,化作一道虚影消失于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