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日落降至,酉时启,连着罗夕年一起被带出来六位蒙着面的富商,各坐一辆马车,在通天楼饶足两圈,才从另一侧牌楼下山,来到这处山涧茶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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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花容瞥向脚边被夜风推得衣角乱晃,在月光青石地上投下斑驳影迹的罗夕年。
黑骨果然是黑骨,谋略勇气皆佳,要让一个人心甘情愿为另一人所用,最牢靠的关系就是拿捏他的死穴。
这罗夕年,分明是对她那身男儿装感兴趣的。
看来要是真能收成裙下臣,拿此威胁他,不怕他不替她卖命。
看她眼神像要把自己烧穿了,罗夕年玉面微烫,他闪眸避开,看向柴房,强装镇定地道,“按先前计划,留两人监视此地。我们先去找日新。”
说完,先一步朝茶楼外走去。
「找日新?不能直接回通天楼等吗?」星罗心想。
虽有疑惑,却还是对暗处的暗卫招手,“要是醒了,继续打晕。千万别杀,爷还有用。”
“是。”
三人先后走出茶楼。
花容伸着懒腰,故意放重脚步走到罗夕年面前,莹白衣袖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手背,“我就先走了。阿年若考虑好了,拿面镜子叫叫我。”
说完,弯眉轻佻,足下一点,负手朝着荒无人烟的深山里飞去。
半个时辰后,通天楼。
罗夕年又换上了幽州贾商的皮囊,驾着一辆足有丈长的骈车停靠在牌楼前。
只是这次来验人的不是吴十八,是一副新面孔。
“亥时关楼,还怕你今日得留宿在楼外了。”那人验完玉牌,掀开他身后的马车帘子,“不是上水吗?怎么还有金火?”
罗夕年笑着接过黑玉牌,小声道,“那不是为了骗家弟嘛,若是让家父知道全输光了,还让家弟歇在了陆庄,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这些金火好歹能赎他回去。”
“行吧,”那人放下帘子,“你自己回去酒楼,七爷验完货会去找你。”
“是是。”罗夕年在男人拉走马车后,潋起笑意。
他刚走出牌楼阴影,便听梆子声穿透山雾,“咚——”的一声撞在青石板上。
亥时终至。
身后传出沉如惊雷的喝令:“亥时已到,关隘落锁!”
白日里那座看似寻常的青石牌楼,此刻骤然变了模样。
两侧斑驳的“通天楼”匾额下,原本嵌在石墙里的暗槽轰然作响,两块足有三人高的玄铁门板带着铁锈味滑出。
门板边缘布满细密的倒钩铁刺,背面凿着燕尾卡槽,与牌楼基座的千斤石臼严丝合缝。
守门的精壮汉子腰间佩刀,左手按在门板机关上,右手挥着面煞红的旗子,动作干脆利落,喉间再喝:“晚来者退!此门一关,鸡鸣前概不开启!”
玄铁与青石碰撞的声响震得山风都滞了滞,罗夕年回身时,门板已重重合拢,只留一道指宽的缝隙,映着几位守门人冷厉的眼神。
仿佛在说:纵有千军万马,也难撼此门半分。
夜色如墨,雾汽漫上青石板。
路上行人少得可怜,开始加快步子、陆陆续续拐回去自己所住的客栈。
几家仅剩的街边小贩此时也动作麻利,竹筐往肩上一甩,木桌一合便捆上麻绳,铜板叮当落进布囊,无多余言语。
通天楼的规矩,亥时关楼,这是死令。
罗夕年指尖拂去衣角沾上的夜露,步伐未停,墨色衣袍在雾中扫过地面,悄无声息。
他目光平视前方,掠过一旁馄饨摊子收摊时碰撞的碗筷,路边几家门庭渐次熄灭的灯笼,耳中听着另一处的书画小贩跟自家媳妇的低喃,卷画收画的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