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叛了吾等?”
“是陛下让你来套话的?”
“边地是温颐,京中是你?”
“来人!”
“来人——”
……
诸公七嘴八舌,惊怒交加,唯封珩坐得四平八稳,面色从容,只低低一声冷笑。却是这一声不屑的笑意,让屋中静了下来。
“我若已经交出,今日就不会再与诸位同聚。实乃昔日在宣室殿见温令君向陛下捐资,方有此意。说是他的学生所捐,你们信吗?”封珩笑道,“事后陛下将这部分银钱交我处入国库了。我看了数目,两千万钱。自然,在诸位眼中不算多。但有没有可能是令君在暗示吾等?”
“令君,暗示?”诸人面面相觑,相比大司农,温令君自然更夺人眼球,所行所言更受他们关注,当下注意力便聚去了他身上。
“这不至于,大司农多想了。”许蕤当下否定,“他能暗示我们什么?若这当真是他的暗示,我们中凡有人不愿,他岂不是陷自己于被动之境。应当就是他学生所为。”
“但愿我多想。”封珩垂眸饮茶。
“要我说,一切还是静待太常回来再论。”钟毓意气不减,“我看出来了,此番太常定会无伤无灾地回来,出征挂的他之名,回来之时定然功绩加身。如此年轻,才主持完新政,又领兵出征,可谓文韬武略、出将入相。虽然温氏如今没有兵权,但陛下愿意捧他,假以时日,越过御史大夫也不是问题。”
“可是,这不太对吧——”孙篷才任右扶风不久,之前未曾入朝侍君过,这会不免疑惑道,“虽说御史大夫尚未被立为皇夫,但近来执令频繁出入椒房殿。便是今日都宿在了那处,这俨然盛宠,温太常怕是越不过去。”
诸人闻话都笑了笑,许蕤道,“你不知咱们这位陛下的秉性,她原是先帝一手带起来的,帝王制衡的本领,承了先帝十足十。她登基之初,明摆着是借薛氏之力上位,若彼时就立其为皇夫,薛氏无论于后廷还是前朝都将烈火烹油,一枝独秀。所以她一直冷着御史大夫,后廷开闻鹤堂而不立皇夫,前朝捧太常让他执文执武。然此番太常离京远征,她若再冷遇御使大夫,一来不好向益州交代,毕竟先人的盟约压着;二来她也不能让温氏太气盛,毕竟放权容易收权难,所以重新恩宠御史大夫,一边安抚益州,一边警告温门不要得意忘形。”
孙篷顿悟,转而忽起一念,“我们与其这样被动,不若主动出击!”
“你何意?”钟毓道。
“我是想与其担忧陛下是否成日盯着我们,算计我们,我们不若给她散一散神思。先前没有许大人一番指点,我冷眼瞧着只当陛下和御史大夫郎情妾意,一对璧人。话说回来,就是这世间夫妻即便情真意切,也难抵流言。”
“陛下自少年起就是多情之人,流言伤不到她,最多也就伤一伤御史大夫。”钟毓摇头道。
“伤他足矣。”许蕤却笑了,“他凑在陛下身边,陛下便是如虎添翼。”
……
月上中天,诸人散去。
许蕤送客归来,看见儿子许嘉站在书房门口等他。
自他三月从穆氏陵园归来,追问为何自己不能与穆桑在一起,许蕤推拒不答,只说人家女郎不愿,且去问当事者,与他无关。
端阳日,许嘉同他道,“阿拂同意了,说会请陛下做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陛下也不能强行赐婚。”许蕤脱口而出。
当下,父子二人都静默了。
“阿翁果然不同意。我们两家是世交,她父兄身死,她为一介孤女,莫说没有婚约在前,我们也该照拂。可为何你会反对?”许嘉看了父亲半晌,忽笑道,“她没有同意,我根本见不到她。阿翁,我骗你的。”
“混账!”许蕤恼羞成怒,扇了他一把掌,“你这点心思都算计到我头上来了,敢套我的话。”
一把掌,让父子数月来都不曾说话。
这晚,乃趁着中秋佳节,许嘉主动寻他。
然许蕤并没有心思与他说甚,只从他身侧过。
“阿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许嘉拦下他。
“你要做的,就是听为父的话。成婚生子,仕途前程,为父都会给你安排好。来日岁月一片坦途,何苦非要一个已经不要你的人。”
“阿翁——”再唤已无人应话。
许嘉立在庭中,圆月清辉照不到他,团圆与他无关,相思也无用
*
这晚,散宴之后小聚的,原不止这一处。
五经博士之首的郝斐和青州名士代表曹渭,亦都聚集在尚书丞温冶府中。
郝斐乃为新政而来。
当下温颐领兵出征,三月新政考举的扫尾事宜原本自当由太常少卿接手,但太常处没有少卿,天子派了常乐天协理。按理说常乐天入抱素楼也不是头一回,五经博士不该有意见。但如今考举已出成绩,三十九位学子的官位由五经博士第一轮拟选后上呈天子,天子却交由常乐天进行一轮删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