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雁走了。
她算不上什么善良的人,也没有共情的情绪,偏偏此刻再说不出多余的、刻薄的话。
姜民生没有追究,她突然知道了原因。
护士站人见她回来,赶忙凑上来一脸急色:“你爸去哪了?手术都还没做,只是固定了位置,腰伤那么重,他怎么能乱跑!”
姜雁心里咯噔一下,看着桌上缠了胶带的手机,手里的饭盒来不及放,抓起手机就朝医院外跑。
她知道他去哪了。
在安城,他一定会去、又一定被逼着急于去的地方——民政局。
赵绮丽怀孕了,她成功了,她急于摆脱一切又怎么可能允许鞋匠的丈夫拖累自己。
姜雁赶到的时候,姜民生正安静坐在等候大厅,赵绮丽站一旁,穿着得体的大衣,优雅精致的妆容,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轻松。
玻璃透过的光这样落在她身上,跟阴影里的姜民生形成鲜明的对比。
姜雁停住脚步,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她面对这样的场景无法呼喊父亲,赵绮丽先离开了,从大厅的门下台阶,多走两步却看见了姜雁。
她像有好心情一般,出乎意料朝她的方向走来,她从口袋拿了一包卫生纸递给姜雁,淡淡道:“擦擦?”
姜雁没接,赵绮丽却低头撕开纸巾的口袋,拿着纸巾缓慢而轻缓擦拭着少女苍白的脸和汗湿的额发。
“你知道,姜民生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什么吗?”她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剖析般的清晰。
姜雁没回答,眼底通红,不知道是跑得急切还是恨意将她整个人包裹。
“他太善良了,善良到了愚蠢的地步……”
姜雁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赵绮丽叹口气:“……因为他蠢,所以我没办法让他衬托我像个恶毒女人。我必须要远离他,我要理所当然拿走我需要的……谁都不能挡住我,包括你,姜民生。”
说罢,她松手。
任由那张纸巾掉落。
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脊背挺直得离开。
姜雁站在原地,淅淅沥沥的雨落在身上,她看着姜民生独自坐在大厅的身影,因为生活的重担而佝偻的背影,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擦汗,而是捂住了脸,肩膀细微颤抖起来。
姜雁突然想起了早上的那个孩子。
那个被母亲像烫手山芋一样推向她、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的孩子,那个母亲眼里的“死娃儿”,邻居口中“活不下去”的累赘。
看着无声颤抖的父亲。
她好像跟那个小孩诡异的重叠了。
贫穷之下,“善良”可以成为一种罪名,一种让施害者都能理直气壮抛弃你的理由,过于讽刺。
姜雁的脚像灌了沉重的铅。
知过了多久,手中的缠满脚步的电话响起,她点了两下接通,电话那边传来石缘的声音:“叔,我也是凑巧有朋友问了一嘴,高空抛物的人有线索了。”
这是她短期听见最好的消息。
还没来得及回答,民政局厅里的姜民生一抬眼,看见了站在雨中的女儿,身体剧烈晃了一下。
他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说些什么。
可雨越下越大,砸在地上盖住了所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