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然顶着一张垂眉耷眼的面孔,双眼倒是十分有神:“那为何会搬来金陵渡?”
“不是搬来,这里原本就有他们的分观。”李长风回忆道,“在此之前,那位道主和圣女在哪里,哪里就是主殿。后来人皇即位之年,他们在金陵渡落脚,从此没再离开,这里也就成了主殿。”
林斐然眉头微蹙:“是被我杀掉的那位人皇?”
李长风点头:“没错,同样也是他推崇密教,这才放任他们成长至今。”
林斐然心中更加疑惑。
按时间倒推,道主和圣女于两界大战时便已经出现,那么就早于申屠陆夺舍,再加上后面向他提供轮转珠——
既然前几位人皇都是同一人,双方又捆绑得如此紧密,为何非要在申屠陆即位之时定于金陵渡?
金陵渡又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林斐然无法推断出其中的真相,但就她目前所知,她很难不将背后缘由与母亲联系起来。
母亲当初被密教截杀,意味着双方渊源极深,那她与密教又是什么关系?
时至今日,林斐然心中不得不浮现一个猜想,或许——她当初就是密教的一份子?
虽然无法盖棺定论,但这个念头一旦浮起,便不好轻易按下。
可她心中却又隐隐觉得不对,这样的推论,总有那么一些地方不甚合理。
正是神思飞扬之时,只听得李长风轻声道:“到了,你看——”
密教并不在城中,而是位于金陵渡西北的某一处。
林斐然半蹲在枝头,闻言收回思绪,抬眼看去,沉静的双眸骤然被一片火光点亮,她微微睁大双目,怔然看向眼前之景,诧异又震撼。
只见葱郁的密林围拢四周,丝毫不见秋日颓败之色,中央是一片极为广阔的滩涂镜湖,其中有丛莲生发,荷叶蔓蔓,而那沉积而下的淤泥竟如白沙一般,皎洁晶莹,在夜色中闪着细碎的泓光。
滩涂之上,漂浮着数不尽的河灯,点点相连,几乎要燃成一片水上火,足以照明这方天地。
滩涂四周,又有许多百姓褪去鞋袜,双手结着统一的道印,或是跪坐在地、诚心祈福,或是走入水中,将手中的莲灯推向湖心。
这里实在太过奇怪,说是滩涂,泥沙沉底,却有流水潺潺,足以淹没足踝,说是镜湖,足以映照天地之色,却又并无深浅之分,放眼望去,不论何处都只能淹没至足踝。
推着莲灯的百姓缓缓走到湖心,神色虔诚,三步一结印,五步一俯身,直至莲灯碰撞上湖中心的那座高楼时,才终于心满意足地停下。
湖心之中,倒映着一座极高的纯白道观,上方只挂有一块空白的匾额,楼前阶梯极高,即便是此时,仍有不少身着云纹袍的修士在其中匆匆来回。
若不是知道这是密教,她几乎都要错认为是哪处朝圣地。
林斐然哑声片刻,才问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祈愿。”
李长风显然早就看过,但眼中仍不免震撼。
“你见过凡人求神拜佛吗?就像他们此时一样,先点上一盏灯,将心愿诉诸灯中,再让水流将灯带往湖中,祈求神明应承。”
林斐然眉头渐渐拧紧,她道:“这世上没有神。”
她的视线快速掠过湖边众人,心中正盘算着密教动机,忽然间,视线一顿,缓缓定在某一处。
李长风还想同她解释,但话未出口,林斐然便已经足生奔雷,如一道流光般纵身落于湖边偏僻一隅,他无奈一叹,只好随行而去。
林斐然翻身落下,足够轻盈悄然,没有惊动周围任何一人,只除了这个面露惶然的女妇。
她认得这人。
从码头下来时,这女妇被人挤撞趔趄,差点跌倒时,她还扶了一手。
“你做什么!不准抢走我的孩子!”
瘦削的女人双眼怒睁,几乎是拼尽全力从林斐然手中抱回那个襁褓,又小心翻开查看,孩子面色已有些青紫,但多少还留有一息呼吸。
见孩子无恙,她长长松了口气。
林斐然收回手,只道:“这孩子纵然时日无多,却也罪不至此,既然这么在乎他,何不选一个没有痛苦的法子,为何要将他淹死?”
她正是看到这女妇要将襁褓幼婴浸入水中,这才出手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