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简单的好字背后是怎样的深意,实在难以表述,两人没再开口,只是静静看着那道身影利落除去妖兽,随后甩着手腕,带着一身腥气走入。
院中都是在此休憩的凡人,她没有太过靠近,而是戴着一顶幂篱,远远站在一旁,间或有老人从旁走过,她伸手扶上一把,助人走上台阶。
荀飞飞默然片刻:“她在那里站着做什么?”
“应当是觉得我们有话要聊,所以在那里等着,但是又觉得自己身上血腥味重,所以离远了些。”如霰倒是十分了解,眼中带笑道,“下去罢,不然她要一直等着了。”
两人走到院中,荀飞飞看向林斐然,摘下唇上的银面,语气熟稔道:“怎么忽然回金陵渡了?”
这话虽然没有拆穿她的身份,但已经表明他知道她是谁。
林斐然与荀飞飞都不是感性之人,二人目光相对,彼此莞尔,未尽之言便都融在那点笑意之中。
她将扶桑木枝取出,说明来意后,又忍不住问道:“这里是怎么回事?朝内没有派修士到此镇除妖兽吗?”
天下修士之中,除了各宗弟子与散修之外,还有一众由朝堂统领的修士,那便是以丁仪为首的参星域,各州若有祸乱或是兽潮,一般都由参星域弟子外出平定。
“有。”荀飞飞颔首,“不过如今天下骤乱,参星域人手不足,没办法四处坐镇,只能尽量将百姓汇聚到州府,一并看护。
金陵渡已有不少人去往南部州府,剩下的无法长途跋涉,只好聚到这里。
不论境界高低,我总还算一个修士,护住他们不难。”
林斐然望向院中的百姓,心中难免震荡。
良久,她才开口问道:“茹娘还好吗?”
荀飞飞一顿,眼中光芒微敛,他接过扶桑木枝,道:“随我来罢。”
他带着二人穿过祠堂,走到后方的厢房中,茹娘正躺在床榻上,睡得十分安详。
但离得越近,房内寒气更甚,甚至能够见到她苍老的肌理上覆满白霜,睁开的双目已经全然化作石质般的灰色。
荀飞飞站在一旁,眸光黯淡道:“她已经看不见了,双目沉如灰石,便是入眠也难以阖拢。”
他看向手中枯朽的木枝,不知是在宽慰林斐然,还是在宽慰自己:“义母的病症不算轻,但好在没受过什么罪,同城里那些经受切肤之痛的人相比,她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上一次与茹娘相见,她还算是精气足,讲起母亲的往事更是滔滔不绝,聊至夜间,没想过,数月之后再见,她便已经萎靡至如今这副模样。
气机没办法弥补,所以寒症没办法医治,染上寒症的人,最后都只有一条路。
林斐然心中渐沉,似是被这房中的死气沾染,似是身上的腥锈味过于浓厚,她只觉得有些头晕,可她现在又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清醒。
就在这时,茹娘指尖微动,她恰恰从梦中醒来,石质般的双眸没能聚焦,但她却像发现什么一样,忽然抬头,准确无误地拉住林斐然的手腕。
“金澜,是你吗?”
林斐然摇头,不忍将手抽回:“不是,茹娘,我是……”
她的名字还未说出口,茹娘便摇了头:“什么不是,你分明就在这里,我感觉得到。忘了吗,以前不管你躲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你还以为我给你作了法,其实就是感觉罢了。”
荀飞飞却道:“她最近总这样,时常梦见往事,昨日还觉得我才被她捡回家,叫我不要干重活……她现在应当是半梦半醒。”
林斐然没再改口,而是顺着她的话,扮作金澜安抚,等到茹娘再度睡去,她才缓缓抽回手。
荀飞飞道:“你们这次路过,就是为了送扶桑木枝?”
见林斐然点头,他才取出一枚玉令递给她:“这份情意我代义母收下了,除此之外,以后若要与密教相斗,用这块玉令唤我,我一定会去。”
林斐然一顿,讶异看去,他又解释道:“这块玉令与尊主无关,只是你我二人的情谊所得。”
他将玉牌挂到林斐然指尖。
“我在这里待了许久,但对外面的事也有所耳闻,寒症一事与密教脱不开干系,我不会袖手旁观。
等到将金陵渡的百姓都送至州府后,我会去找张思我。
所以你们也不必在此多停留,不管要做什么,赶紧去罢,这里有我在。”
林斐然看向院中众人,心中已有一番波澜。
当啷几声,玉令与腰间的白玉铃相撞,碰触脆响,林斐然再度与如霰启程,只是这一次,她没再乘坐飞鸟,而是提剑走在下方,踏上一条通往洛阳城的必经之道。
阵盘的最终落点,恰巧就在洛阳城。
这一路上,林斐然戴着一顶融入夜色的幂篱,孤身走在长道上,她遇到许多迁移的百姓,碰到许多正在追袭的妖兽,她手中金澜剑几乎没有停下,不停有兽首在这一条道上滚落。
如霰没有打扰,也没有催促,只是斜撑着金澜伞,坐在飞鸟之上静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