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下去?”
如霰仍旧闭目,声音淡凉,似是头垂得累了,略作吐息,径直靠到她颈窝处。
“也不知道碧磬他们怎么样了。”
她这段时间又是躲藏,又是长眠,竟然一直寻不到好的时机同他们联系。
“天之将倾,其下其有无恙之人?”他睁眼,翠眸流光,“不过情势也不算极差,这三个月里,我时常去往妖都,比起妖界其他地方,这里已经算是一处安居之所。”
夯货俯冲到海中,一时之间天地倒转,一行人来到妖界,但这里同样是一片暗色,两界再无昼夜之别。
林斐然望向这一片熟悉的地方,对他的话又有些疑惑:“时常去往妖都?为何?”
如霰坐直身,转头看她,目光凝凝,一字一顿道:“因为妖都有一口灵泉,能够延缓修士尸身溃败,我自然要时常带着某人回去浇水。”
“……”林斐然和他对视片刻,“难道……你一直都带着‘我’?”
如霰看她,扬眉:“不然呢?”
林斐然的喉口动了又动,但还是顶着这颇具压迫感的目光,说出后面的话:“我以为会像其他修士一样,一起入土为安。”
如霰盯了她半晌,这才转回头去,看向夜色,凉凉的声音顺着风传来。
“不可能。”
林斐然看着他的侧颜,眨了眨眼,随后莞尔笑开。
如霰斜睨看她:“笑什么。”
“没笑什么。”林斐然弯唇,“我以为像你们这样阅历的修士,或者说像你这样的人,对于生离死别会更看得开,毕竟你以前还经常劝我,说离别是常有的,成长就是在不停离别。”
如霰看向前方,目光隐没在浮起的发丝中,传来的声音却十分清晰。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况且修行悟道不等于看开生死,每个人的道都不一样。”
林斐然凑近一些,有些好奇:“我还没问过,你修的是什么道?”
如霰看她,伸出一指点在她的眉心,却不是将她推开,而是缓缓在她眉间写了一个字。
灭。
“我修的,是俯仰一瞬、我生则天地生、我灭则天地灭的,蜉蝣道。”
林斐然忽略那点痒意,双眼微睁:“未有听闻,但看你就知道,一定是很厉害的一种道。和你天行者的身份有关吗?”
如霰的手下滑,落到她嘴角,点了点:“早就想问这个,眼下终于找到时机了?”
夯货又在哼哼,林斐然飞快解开芥子袋,哗啦啦倒了不少金锭,随后看向如霰,点头如小鸡啄米:“我早就想问,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口,就昏沉沉睡了三个月——
你是怎么为我除咒的?你是天行者,身子本就不好,这法子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如霰弯唇,收回手,显然对她的发问很满意:“我还以为你想问我是怎么修行的。”
林斐然抱膝坐着,很是认真道:“这可是你的修行秘法,我探听它做什么。除了除咒之外,我还想知道当初那个天行者为什么找上你,你和他认识,对吗?这是不是和你的过往有关?”
“对我的过去很好奇?”
“当然了!”
林斐然甚至下意识直起身,这是急切时会有的动作。
“你之前答应我的,会和我说你的过去。
虽然上次说了一些,但也十分笼统,后面发生什么,你怎么忽然开始修行,家人又怎么了,还有那场大火——那场大火到底是为何而烧?”
如霰看她,眸中泛起点点笑意,开口道:“那场火,是为死亡而烧,为新生而烧,为祭奠而烧。
那片火海中,有我的父母、有众多熟稔的亲邻、也有常年在那里看守的诸多长老。
一场大火之后,我是唯一存活的人。”
林斐然又想起那个梦,如净瓶一般翻倒的倒悬山中,火海漫漫,足下是被血色浸泡湿软的泥土,如霰从火中走出,面上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笑,但眼中却泛着死灰般的冷意,火焰攀上他的衣袍,又被他甩在身后……
她顿了顿,心中虽有推测,但还是问出口。
“是谁做的?”
如霰向她看去,面容与梦中的他重合,却变得沉静淡冷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