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会被同学问,虞知微,听说你爸爸不要你和你妈妈了,是真的吗?我那个时候特别想说,不是的,是我和妈妈不要他了,但是我说不出口,从小到大都被教育要当个诚实的孩子,我那个时候还没来得及学会说谎……”
她的声音很轻,充满了对过去发生的一切的遗憾,“那几年我妈的状态很差,经常动不动就哭,不爱说话,也不爱打扮了,经常发呆,我那个时候好烦她,为了一个对她不好的男人哭哭啼啼,有必要吗?”
后来长大,再想起那时的情景,才意识到曾蜜枝是抑郁了。
“他们可能都不记得了,或者是选择性忘记,但我会永远记得,那时候有多想他们干脆点离婚,希望妈妈勇敢起来,我很怕有一天我连妈妈也没有了……”
所以她时常会对曾蜜枝有种恨铁不成钢,但又没法多说的心态。
“那天你问我,不愿意结婚,是不是因为受到我爸妈的事影响。”虞知微说到这里,胳膊不自觉地抬起,环抱在一起,“是,看过他们撕破脸时最丑陋的样子,我对婚姻没有任何期待,我不敢想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一样的事,是不是也会变成那么可怕的样子。”
“这件事是我的痛处,所以从来不愿意告诉你,当我知道你调查了我家的事……”她顿了顿,觉得这样自我剖析多少有些尴尬,忍不住低下眼,连声音都轻了,“我觉得自己□□的站在马路上,任你阅览品评我的脆弱和不安,我没有任何秘密,甚至感受到了背叛,我觉得非常难堪……”
所以,“我们不一样的,不仅仅是家庭背景。”
“但是这次因为你给的资料,我跟她说,万一你先比他死呢?你的财产就得让他继承一部分,然后被虞念继承,你恶不恶心?万一他公司破产了,你作为配偶,还得帮他还债,你恶不恶心?趁早分钱就当分他遗产了,你拿一遍,等他真死了,我再去拿一遍,多好。”
她说到这里,笑起来,放开手臂,点点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等了十几年,甚至可以说是二十年,终于等到了想要的结果,从这点上来说,我应该谢谢你的,所以……”
“不要再纠结这件事了,翻篇了。”她扭头,笑眯眯地看向旁边的人。
戚盛屿看着她,心里扯着扯着疼,忍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眼角。
柔软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一路向上传递,抵达他心里时,氤氲成一片潮湿。
“那天吃饭,我听外公说起了,他说对不起你,那时候只顾着你妈妈,忽略了你受的委屈。”
他的声音轻缓,像是怕惊动她。
虞知微一愣:“……是么?”
“还说到你前男友,说他让你去跟……示好。”他点点头,有些不满地皱皱眉,“叫什么名字,我想查查他,我想看看他这么能屈能伸,现在是不是过得很好。”
“你别这么……”虞知微从错愕里回过神,有些无奈,“没必要的。”
你看,他一点都不觉得去调查别人是一件不合适的事。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只是查一下是谁而已,又不会对他做什么,有什么关系,窥私欲是人类的天性。
而且他生活的环境,家家都这样做,这是为了自家的安全着想,不防着点,引狼入室怎么办?
她之前也很赞同他们对赵景和的身家背景的摸排调查不是吗?现在觉得不合适,只是因为被查的人是自己罢了。
真虚伪啊,虞知微失笑,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成了虚伪的大人。
所以也没什么好怨怪戚盛屿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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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阳光特别好,被车窗膜染成一种带有金属质感的香槟色,将车厢渲染得像被浸泡在一杯陈年的、温润的利口酒里。
也落在虞知微身上,勾勒着她的轮廓,柔化了她的皮肤,将她身上那部分动人的温柔气质无限放大,变成略带惆怅的静谧。
时间仿佛被这蜂蜜般粘稠的阳光缓缓拉长了。
戚盛屿扭头看着她,突然说了一句对不起,“没有想到你当时会是那样的感受,是我太欠考虑了。”
虽然是无心,但确实给她造成了伤害。
道歉有时候显得很苍白,最后只剩一句非常干巴巴的:“……下次不会了。”
“都过去了。”虞知微笑笑,大方说起自己刚才的心中所想,“刚才想起你们调查老赵的出身背景,我当时还大力支持,结果到了我自己,还没怎么样呢,就先崩溃了。”
她摇摇头,语气揶揄自嘲:“世上果然没有什么感同身受,都是针没扎到自己不知道疼,我也钻牛角尖了。”
所以其实她连责怪曾蜜枝一直钻牛角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我说如果……”戚盛屿忽然问,“当时我知道你父亲……呃、我能这么称呼他吗?”
虞知微失笑:“不然怎么称呼?他确实给了我生命,也疼过我几年。”
戚盛屿点点头应好,继续道:“如果我在知道他开设公司这事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你,再问你需不需要调查他,你会同意吗?”
“会,百分之一万会。”虞知微立刻点头,回答得很肯定。
戚盛屿轻轻松了半口气,再接再厉:“那在调查过程中还是难免查到你和你妈妈的相关信息,你还是会有你刚才说的那种被窥视、被背叛的感觉吗?”
虞知微顺着他的话感受了一会儿,摇摇头:“会不自在,但应该不会这么……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