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思绪仿佛飘回了数十年前。
她说年轻时率领东国八骑在大漠伤如何飒爽英姿无往不利,但无奈国力不济,只能眼睁睁看着东女国国土渐缩,最后只能以部落形式到处迁徙,逐水草而居。
她说先帝遇到她时对她如何倾慕有加,不顾家族反对执意取她为正妻,也答应有朝一日一定助她复国。
她说本朝没有骑兵,先帝得了她的东国八骑如虎添翼,很快夺得关键战场的胜利,得以定鼎中原,登极大宝。
她说先帝登基后似乎就将当初的承诺抛诸脑后了,只顾着经营建设大禮,屡屡以百姓需休养生息,不能轻启战端为由拒绝为东女出兵。
她说在她的一再要求之下,先帝才勉为其难答应东女来朝,可是使团刚入朝没多久,便发生七皇子失踪事件,先帝不加调查,便以使团寻衅滋事为由,将他们尽数驱逐出境,从此两国断交,她彻底成了断线的风筝,被困住四方宫城之内,与故土天各一方。
“就在我如困兽一般孤独彷徨之时,祝潜主动找到我,说他可以帮我复国。我一开始并不相信他,毕竟他当时只有15岁。但是他给我看了独属于东女国人的信物,说他也是东女遗属,也盼着东女复兴。他的信物做不得假,我确认了他的身份,便采信了他的计划。
他提出的计划便是宫变。初始我觉得此计过于惨烈,恐怕伤及无辜太多,但是他笃定此计必成,而且承诺会将伤亡控制在最小范围内。眼见久久无功的复国大计重燃希望,我不由受他蛊惑,依计发动了宫变。
后来的情况你知道了。宫变失败了,但是先帝也因此宾天了,大禮的脊梁温儒,也间接因此早逝。我们也算成功了一半吧。
此计不成,祝潜便生出另一计。这个计划十分庞大。顺仁因为侥幸得位,内心虚弱,总认为这是上天的恩赐,祝潜利用他的这里心理,又利用自己的天师身份,串通顺仁身边的近侍,屡屡猜中顺仁心事,谎称是窥得天机,取得顺仁信任,再引导他沉迷修道。
他说只要大禮国力虚弱,我们便可趁机夺权,然后借大禮的力量为东女复国。所以他屡次挑动内乱,包括挑唆你和穆斌的关系,在徐州养匪,甚至不惜置你于死地。他说除了温儒,你会成为大禮的第二根脊梁,要打败大禮,就得先除掉你。
为此,他不惜忤逆我的命令,数次暗中行事。还好我及时发现,你也是命大,不是遇到了穆斐,就是等到了文澜。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复国心切所以行事狠辣,但是最近我幽居深宫,将所有事情来龙去脉都细细回想了一遍,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他不止是想复国,他更像是想灭了大禮,想复仇。因为他是——”
太后的声音戛然而止,化成咻咻的艰难的呼吸声,闭着的双眼赫然睁开,瞪得极圆极大。
温蘅急道:“皇祖母,您怎么了?他到底是谁?”
太后急切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喉咙里无力地“嗬嗬”作响。
她的手先是紧握着温蘅的,逐渐脱力下垂,眼神也渐渐涣散。
温蘅忙向外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快请太医!”
守在门外的冯骥匆匆赶来,见到温蘅唬了一跳,转眼看到大落地镜旁露出的门洞,便了然于心。
更多的脚步声正从门外涌来。
冯骥将温蘅朝暗门一推,摆手道:“殿下此刻不宜出现在这里,请速速离去。放心吧,一切有老奴在。”
温蘅看看床上挣扎喘息的太后,再看看门外——窗纸上已映出幢幢人影。
她一咬牙,转身进了门洞,合上了门。
门外立刻响起一串急切又细碎的说话声,冯骥的应答在其中清晰可闻。
“快去请太医!……没有其他人,只有我和太后在……别疑神疑鬼的,快去各自位置上守着去,出了差错小心我剥了你们的皮!”
温蘅一身冷汗,重又穿过甬道,回到天师观中。
祝潜正在喝茶。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青瓷茶器,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里平添了几分贵气。看到她,好整以暇地笑问道:“这么快就回来啦?喝茶吗?”
他的语气,他的笑容,好像一个等候你多时的老友,和太后口中那个阴险毒辣的复仇者判若两人。
温蘅浑身发凉,呆了半晌才问道:“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