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没吭声。
许暮感觉自己已经逐渐摸清了江黎的想法。
语气没那么尖锐的,就是有转圜的余地。只要是没立刻反驳的,就算是同意了,直接上手就行。
许暮走到江黎面前,将伤药摆好,弯下腰开始解开江黎的扣子,然后一层一层拆开纱布。
虽然早已有心里准备,但是在看到贯穿的枪伤,和开膛手术取出子弹留下的狰狞伤痕时,许暮的心脏还是忍不住一抽一抽地痛。
这还是身体细胞修复功能远超常人的结果。
江黎得有多疼啊,究竟是怎样的毅力,才能让他面不改色地坐在这里,谈笑风生,毫不在意?
许暮许暮拿起药水浸湿医疗清洁布,轻轻地擦拭江黎伤口周围的皮肤和血肉,先来消毒,然后再用棉签轻轻涂上一层药。
江黎没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许暮的动作。
男人的手掌手指都是温热的,隔着清洁布,江黎能感受到许暮手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还有手指尖,也许是因为小心和在意,传来细微颤抖的痕迹。
后来棉签上沾的药水是微凉的,带着轻微刺痛的感觉。
虽然江黎依旧觉得,被看到伤势、被触碰伤口,让别人给他处理伤口,是比两个人做。爱还要亲密的事情。
但是,许暮上次已经给他上过一次药了,上次在额头,那点小伤,早就愈合得连疤痕都摸不到了。
上次在医务室,为什么会允许许暮帮他处理伤口、上药,江黎还没理清思绪,就是凭感觉,不讨厌,就那样同意了。
而这次……
江黎忽然就觉得,这感觉,好像还不错?
在那短暂的,有一秒钟的时间内,江黎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放松的情绪,流淌在他的脊椎之间,能够让他放下心来,不用随时警戒着四周的环境,不用担心会有人突然跳出来,趁他病要他命。
江黎其实不想承认这是一种发自本能的信任和依赖。
这又让江黎的潜意识觉得危险。
他能依赖的,三岁之后,这二十年里,应该就只能有他自己才对。
那些十几年如一日的灰暗时间里,他最初也曾试图向人求助,却被抢走所有仅存的物资。有时有善意伸出的手掌,下一秒,却看见利器的冷光一闪而逝,没入自己腹中。
血光在江黎眼前一闪而逝,又让他逐渐动容的双眼重新被一层烟雾覆盖。
任何一秒钟的放松,都会成为刺向自己的尖刀。
江黎觉得自己矛盾极了。
他应该不会允许有人这样靠近自己才对,但那又是许暮,江黎又有些沉迷这种感觉,没能按照自己之前的习惯,把人一脚踹开。
许暮重新帮他系好了纱布,扣上扣子,又将小腿的伤痕也处理了一下。
江黎活动活动脚踝,低声说了句:“谢谢。”
这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道谢。
——
从钦查处那下班之后,江黎带着地图去黑街,实地考察一圈之后,定下了几处决定造假的地点,然后回了DAWN酒馆。
小C在后厨看见江黎,说:“老板,昨天那个叫许暮的钦查官来找您,似乎挺着急的,当时您不在,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江黎点点头:“我知道。”
刚准备上楼,忽然看见柜子上放着一个卷起来的卷轴。
——是好久之前了,大钦查官从过来的锦旗。
江黎莫名笑了一下,回头对小C说:“喏,那个锦旗。”
江黎指了指柜子上的锦旗:“你去外边吧台,找个显眼的地方,给挂起来。”
小C:“啊?”
江黎没理他,自顾自上了楼,把纸平铺在桌面上,继续画图。
天色渐暗,江黎画得有点饿了,他从抽屉里摸出一条营养剂,用牙尖撕开,叼在嘴里。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