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取了一块方糖,放在银匙上拨开酒瓶的瓶塞,将墨绿色的透明酒液缓缓倾倒在方糖上,洁白的糖块浸透酒液,墨绿色在杯底堆积。
调酒的身姿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江黎取来了打火机,嚓地一声,砂轮被拨动,幽蓝色的火苗瞬间腾起,在方糖周围燃烧,火焰逐渐布满了整个平底杯,熊熊燃烧着,融化的糖浆在杯中发出轻微的燃爆声,一点幽蓝的色泽映在江黎微眯起的眼瞳中,酒与火筑成了他的本源。
卫含明不自觉屏住呼吸,她欣赏着极致的美,惊心动魄的美,无关感情,只是对美的欣赏,她忽然在这一瞬间意识到,江黎这个人本身,就是如火焰般绚丽,却又不禁胆颤,因为腾起在酒精上的火,绚丽,但短暂。
火焰只一分钟就熄了,淡淡的苦味弥散开来。
江黎抬手取出准备好的冰水,沿着无脚杯的正中间慢慢注入。
他的手稳得很,冰冷的水一滴一滴坠入翡翠色的酒液,极热后急冷,幽深的绿意上悄然翻涌起丝丝缕缕白色的薄雾,悬乳效应将酒杯氤氲成一片奇异的淡绿色云雾海,茴香与八角的浓郁气息在苦涩中弥漫开来。
江黎收了冰水,如玉般冷白的手指抵着无脚杯的杯底,将酒杯推到卫含明眼前。
“苦艾酒。”
江黎说,“尝尝?我觉得应该会很适合你。”
“……谢谢。”
卫含明拿起吧台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酒液入喉,甘苦交织的液体在舌尖蔓延,很快被一种深邃的、植物的清苦所覆盖。
江黎倚靠在吧台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里的打火机,火苗腾起又熄灭。
确实适合她,卫含明很喜欢,那种绵长又无声的等待,沉甸甸镌刻在心底,又淡、又静,苦涩悠远。
“很好喝。”卫含明衷心夸赞。
“嗯哼。”江黎毫不谦虚地接受这个夸奖,他没多少耐心,只是看在这是许暮的队员的份儿上,请卫含明喝一杯酒。
咔哒一声,江黎扣下打火机的盖子,掀起眼皮:“说说吧,你找我要说什么事?”
卫含明看着江黎,回忆起卞印江叫她出病房后说的那些话。
“……”
“小卫啊,你这几天跟着江黎在黑街,那儿的民风和情况,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吧?”
“有一定的了解。”卫含明恭恭敬敬回话。
“哈哈哈好!这就够了,比我们之前一直抓瞎要好。”卞印江很满意,对她说,“相信你也看到了,这次渊究竟有多么恶劣,竟然趁我们不备,直接杀到了总部,让我们陷入被动的劣势。”
卫含明虽然这几天一直在黑街,却也了解了总部那边发生的事故。
“如今这个下城区的反动组织,真是越来越猖狂了,不仅绑架我们的孩子做人体实验,还公开挑衅钦天监的威严!”
卫含明认真严肃地听着。
“这帮土匪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造反,还火力充足,不难看出,渊肯定早就渗入了上城区,我们再这样忍耐下去,只怕渊会越来越猖狂,这股迹象,必须要遏制!你说是不是?”
“是这样。”卫含明点点头。
上城区和下城区界限分明,理应各自的居民生活在各自的城市里,互不侵犯才对。
“我们几个领导开会讨论过了,上城区所有地带,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遵纪守法,却唯有一个地方,实在混乱,渊如果要在上城区猖狂,肯定早就在那里有大量的布局。”
卫含明皱着眉问:“……黑街?”
“小卫说的不错,正是黑街。”
卫含明拧着眉问:“可这几天,我们跟着江黎在黑街调查过,有怀疑的地方,都已经搜查过了,还要继续吗?”
卞印江摆了摆手,语气含了些不易察觉的轻蔑:“本来还以为江黎有些本事,我这次才委以他重任,现在看来,江黎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酒馆老板,靠着张脸在那种声色犬马的地方哗众取宠,他就算知道一点他也只是皮毛罢了。现在江黎已经把黑街的地图和组织势力上传到钦天监,这就够了。”
卫含明有些疑惑地微微皱眉,怎么听着卞印江的语气,像是在说,如今江黎已经毫无利用价值,可以直接过河拆桥一样。
“小卫啊,我要你做的不是拔除渊在黑街的据点,而是带好地图,全副武装,带队彻查,挨家挨户地检查他们的身份磁卡,一寸都不要放过。没有磁卡的居民,直接放逐,让他们回到自己应该待的下城区,有磁卡的,我们承认是上城区的居民,带走统一安置,后续科技部会派工程队去黑街,推翻那里乱七八糟的建筑,重建那块地皮。对了……任务过程中,如果有人反抗,直接武力镇压,生死不论。”
“为了钦天监的荣耀。”卞印江说,“我们钦领天命,监察众生,惩奸除恶,还城市一片清朗,所以牺牲在所难免,这是我们的使命。”
卫含明有些震惊,她没能想到,卞印江竟然以雷霆手段,直接做出来最彻底的清剿决定,势不把黑街铲个干干净净就不罢休。
而且,卞印江明知道黑街居民对钦天监的厌恶,她此行必然会伴随着流血和冲突。她不想,也不愿意,在姐姐保护过的地方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