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在意椅子。
父亲颤抖地伸出双手,用力抱住了儿子。
世间最大的惊喜,莫过于失而复得。
他原以为……他原以为……
齐占林什么都不顾了,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抱着齐乐,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着:“乐乐……乐乐……你吓死爸爸了……”
齐乐轻轻地推开了他。
齐占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用力抹了把脸,按着齐乐的肩膀,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用焦急的目光将齐乐检查了个遍,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乐乐……孩子,你这么长时间跑哪去了?怎么瘦了?脸色也变差了?是不是受委屈了,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你吓死爸爸了……发生了什么,能不能跟爸爸讲讲?”
然后齐占林猛地一顿,一拍脑袋:“哦,对对,你妈妈刚吃了两粒褪黑素睡下,她肯定睡不安稳,我去叫她!我去叫她!我们的孩子回来了,他平安回来了……她终于能笑一笑了!”
说着,齐占林就踉跄着要往书房外跑。
齐乐平静地挡住了齐占林的路。
他站在齐占林身前,青年人已经比此刻有些苍老的父亲高出许多了。
他平静地注视着父亲的双眼,说:“爸,许哥被押到审判庭了。”
齐占林一愣。
“他将被送上审判台,这件事,你是知情者吗?”
“我……乐乐,你在说什么呢?”齐占林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
齐乐的心脏顿时一片冰凉,沉重地坠入谷底。
“不用再说了,爸,你当初改我志愿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齐乐咬着牙,整个人都在发抖。
“那不是……没成功么。”齐占林忽然发现,在这时,他不敢对上自己儿子如炬火一般的目光。
“为什么?”齐乐的咽喉在抖,嗓因在颤,他呛咳着,神情怅然,不可置信,他看着他的父亲,绝望地质问,“……为什么啊?”
齐占林深吸一口气:“乐乐,这件事,你不要参与,也不要再多过问,这里面的水太深,不是你可以掺和的。”
齐乐的眼眶红了,他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流到脸庞上,但他却没眨眼,他深深地看着齐占林。
“所以你什么都知道。”齐乐笃定地说。
“我……乐乐……”齐占林伸手去拉齐乐的手,“听话,别管这事儿了,等一切都过去,你想去哪就去哪,爸爸不拦着你,啊。”
“别拽我!”齐乐一把甩开,愤怒地喊,“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残害一个为正义仗义执言的钦查官!”
齐占林无言以对。
齐乐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恨恨地说:“明明小时候,是你亲自教会我的是非善恶。”
记忆里的父亲身影高大,远远不似现在这般苍老佝偻。
记忆里,他开始学习写字时,是父亲的大手握住他的小手,教会他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字——正义。
然后轮到他自己,他歪歪扭扭地重新落笔,墨迹却像是虫在爬,还弄得满脸墨水。
“我还记得八岁时,有人从公用银行里窃取电子财款,你和一批网络安保员,和钦查处合作,熬了两个通宵,终于定位到罪犯的IP,然后大病一场,我还问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你说决不能让犯罪者逍遥法外,这是你亲自教我的啊……”
“那时候的你,在我眼里,就像是超人英雄那样伟大,所以我才想加入钦查处,才发誓势必要和罪恶斗争到底……爸,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齐占林默然失语,眼前闪过那些曾经也是一腔热血的守护与奋斗,到了最后,零落至岁月的光斑深处,萧条。
他只能张了张口,垂下头,哑着声音,低声说:“乐乐,没人能终生伟大。我老了,牵挂的东西越来越多,我就越来越知道,我没有能力能反抗,只能他们一起,我只是在明哲保身……”
“你胡说!你就是贪生怕死!舍不得你现在的地位、你现在拥有的钱!”齐乐愤然锤着大腿指责。
齐占林被齐乐的语气深深刺痛,他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忍不住按住齐乐的肩膀:“我是在保护你你知不知道!许暮他一头撞到墙上,撞个头破血流难逃一死,又有什么用?你也想跟一样死吗?!”
“死又有什么可怕的?!”齐乐怒目注视着父亲,他一字一顿地说,“可怕的是自甘堕落,被利益冲昏了头,彻底变成一副黑心肝而不知廉耻!可怕的是眼盲心瞎地活着,活成一具行尸走肉!爸,如果我是你,我现在会羞愧到一枪崩了自己。”
听见这话,齐占林气得眼前阵阵发黑,他捂着心脏,指尖颤抖着怒吼:“齐乐!是,是我想要改你的志愿!是我不想让你去钦查处!就是因为怕有现在这么一天,你非要一股脑去送死!我只是想保护你,想看着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度过一生!”
“我不需要这样的保护!”齐乐也怒吼,“只有无知的人才会快乐!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的保护还不如让我去死!”
“你这孩子——”
“齐占林——你以为的保护就真的是保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