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嘉树脚下绊到一根线缆摔倒,脑门狠狠地砸到地上。
线缆被拽断,打碎一旁的培养仓,玻璃爆开,粘稠的流质瞬间涌出,淋了华嘉树满身,线缆短路,噼里啪啦一路爆起刺白的电弧,实验体趴在碎裂的仓体内,被电流刺激,发出痛苦的惨叫。
华嘉树爬起来,浑身都被营养液浸湿,头发一捋一捋贴在脸上,两手黏液,淋淋漓漓一身水,额头刮破一道口子,血液哗啦啦往外流,糊了满脸。
但他丝毫不觉,仍旧癫狂大笑,瞳孔左右乱颤,一瘸一拐的扑到江黎面前,抬起手去抓他。
江黎看着华嘉树顶着和隋远志一模一样的脸。
惊惧中夹杂一丝诡异的喜悦,认知框架彻底粉碎,江黎下意识地拍开对方的手,猛地后退一大步。
“E-116?”
华嘉树立刻反应过来,他手指扣住额头的裂口,猛地向下一撕!
撕下了脸上的一层皮,隋远志的脸软软耷拉下来,鲜血淋漓,面皮之后,华嘉树的脸和隋远志的脸半融在一起,他自己本来的面部已经变得扁平。
“你看!是我啊,我是……”
说着,华嘉树抬手用力捏住脖颈,咔哒一声,一阵滋滋的电流音闪过,属于隋远志那种阴森的声线一下子就变了,变成了记忆中有些低锐的声音。
即使声音的底色严谨,但癫狂之中,声线碎裂,音调高昂、嘶哑。
“我是华嘉树啊!”
“E-116,你放心,隋远志害了我们,我已经把他杀了,这二十年的隋远志,都是我。”
华嘉树再次抬起手时,江黎紧紧地盯着记忆里那张熟悉的面孔,没有再后退。
沾满营养液的手捏住了江黎的胳膊。
“江黎!你叫江黎!姓江,姓江啊哈哈哈哈哈……江枳给你起的名字吧!我就知道,她肯定会给你起名字的!”
华嘉树疯狂地摇晃江黎,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个遍:“你都长这么大了,好……好好……太好了……大点好啊……更方便了……我看到以太网的视频的时候都没认出来!”
“E-116!天降的恩赐啊,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死掉!江枳竟然、她竟然骗过了全世界的人!她怎么能这么自私?!”
华嘉树狂热地看着江黎,那眼神几乎能把人烫成灰,看着稀世难得的宝贝,滚烫的呼吸破风箱似的喷在江黎脸上。
“你怎么不早说你没死?你知不知道你耽误了二十年的进度?!这么多年我用的那些实验样本没有一个拥有你这么完美的基因!要是你一直配合,这二十年我绝对能产出大量突破性成果的!长寿算什么?逆生长算什么?永生都不是问题!要是你能早点来找我,我现在甚至可以复活江枳!我的理论已经成型,我只差找到合适的实验体了!”
巨大的吼声在江黎耳边嗡嗡作响,在江黎的脑中却无法形成完整的语句,江黎麻木地、呆滞地,听着华嘉树的疯癫、语无伦次,但仍旧条理极度清晰地话。
“来,E-116,你来,”华嘉树剧烈抽了一口气,瘦的只剩下骨头的手指如铁钳一般攥着江黎的胳膊,拽着他走向氮气冷冻的玻璃器皿。
轰!
一声巨响,华嘉树掀翻了玻璃器皿的盖子,寒冷的白烟瞬间涌出来,几乎要把江黎的双腿冻得失去知觉。
“你看!”
江黎踉跄一步,双手抵在器皿边缘,那种极寒的冷意瞬间侵入身体,在骨髓里冻成了冰,膝盖处传来一种奇怪的酥软感,仿佛支撑他站立的骨头被抽走了。
他又一次看清了女人的容貌。
和记忆中的模样别无二致,但却见不到那种温柔的笑了。
江枳眉毛和睫毛上覆盖着一整层的寒霜,双眼紧闭,被冻得青灰色的脸上爬满了绿褐的纹路,抗绝对低温的菌丝在身体皮肤上缓慢爬行。
华嘉树站在江黎旁边,兴奋地为他介绍:“你们应该查到了‘面具’的做法吧?E-116,你看,这是我培养的最好的菌株,我前两年才研制成功,和那些给罪犯用的次抛残次品完全不一样!这种菌生长缓慢,但是完全能模拟骨骼、神经、血管、肌肉、皮肤……给江枳重新造的身体,绝对百病不侵!”
“江枳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能用了,二十年前就被烧死,所有身体机能都完全报废,我给她造了个新的。”
“她的大脑我在二十年前就剖出来了,储存在培养液里,虽然神经电流完全消失了,但生物活性还保存至今,只是没办法把神经和这个新的身体连接起来,也没办法激活大脑。”
“我束手无策!”
似乎是想到了无数次的失败,华嘉树崩溃地抓起头发往两边扯,湿淋淋的粘液甩了一地,忽然又诡异卡住,眼睛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盯着江黎,如痴如狂。
“但现在不一样了,E-116,你还活着,一切都不一样了!哈哈哈哈哈哈!梁扶砚和江枳当初删除了Ether研究所局域网和磁盘里所有关于你的基因记录和实验结果,要带你跑,带你去下城区隐居,不让我用你做实验,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永远让我做个傻子,做个庸人!哈!愚蠢至极!”
“你明明就是上天的恩赐!只要有你在,你完美的身体……完美的基因……没有什么做不到,你让我实验,你让我实验……E-116,我知道你可以的,有你的细胞活性做载体,完全能激发大脑和新躯体的链接!”
“等江枳成功了,我就能尝试把梁扶砚和高书洛都重新造出来,哈哈哈哈……”华嘉树的声音忽然轻下来,飘渺似一阵烟,“我们终于又能一起做研究了……和以前那么多年一样……没有隔阂……没有争吵……”
江黎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完全无法呼吸了,凝固的血液在下一瞬以更狂暴的速度倒撞回心脏,奔涌在血管里,耳膜隆隆作响。
华嘉树说的每一句话,他此刻都能听见、字句连起来,能够听懂,但却完全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