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好想哭。
可是他怎么哭呢?凭什么哭呢?他哭又会有什么用吗?
哭泣永远都不是活下去的办法。
他好想哭,但他什么都看不见,他也感知不到自我,又哪里能流出眼泪。
他似乎在一点一点死去。
江黎想,死了也好,也好,就再也不用疼了。
这二十多年,太累了,死亡对江黎而言,似乎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逃避的机会。在黑暗里漫长的踽踽独行,终于也要到了尽头,终于要结束了。
如果是今年秋天之前的江黎,他大概会在此刻释怀长叹一声,毫不犹豫地拥抱自己的死亡。
毕竟,他的人生信条从来都是,极尽绚烂的生,而后毅然决然的死。
像糜艳的山茶,似坠楼之人一般,花开花落,轰轰烈烈。
他是想活,但他从来也不怕死。
然而在这一刻,现在的江黎,却在即将踏上这条永无归途的路上时,从心底深处生出一种极度的不甘、不舍。
一种刻在灵魂中的羁绊,拼死拉着他,他再也无法向前迈出哪怕半步,心脏阵阵嗡鸣,血肉相连,鲜血淋漓。
他不甘心。
他舍不得。
他在黑暗之中挣扎。
旷芜的世界里,忽然,江黎好像看见了一双黑蓝色的眼眸,专注又炽热地看着他,像深沉一望无际的大海,温暖的爱意将他包裹,成为他人间的眷恋。
这一刻,无穷无尽的寂寥中,五感骤然回归,江黎的舌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非常浓烈的血腥味,成了将他钉在现实世界的锚点。
冰冷的沼泽倏忽消散,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拼命呼喊着他的名字。
好温暖。
江黎慢慢放松了身体,留在此处,松开牙关,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成功了!”
扶乩骤然脱力,手中的针剂滑落,砰地一声摔碎在地面上。
三人均是冷汗淋漓,许暮眼中仍旧满是后怕,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汲取着氧气,垂在身侧的另一条手臂上,满是深可见骨的牙齿痕迹,几乎要将他的肉全都咬下来,鲜血滴滴答答的流。
血迹染上了时中最珍贵的诊疗仪上,然而时中也完全顾不得在意这么多。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真的以为江黎放弃了求生的希望。
幸好,幸好……
此刻的心电监测仪上,几乎死寂的线条重新开始微弱波动。
江黎的生命体征开始缓慢地恢复,这次,是脱离了仪器的帮助,完全自主恢复。
抢救室内没人说话,看着逐渐上升的各项数值指标,足足过了半个小时,扶乩才从地上撑着病床边缘爬起来,转了转脑袋,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大功告成!”扶乩说,“困死我了,一连七天都没怎么合过眼……我不行了,剩下的交给你们吧,我得回去睡一会……”
说着,扶乩径直转身,向身后随意摆了摆手,向门口走去。
许暮忽然开口:“扶乩先生,请留步。”
扶乩站定了,回头。
许暮快步走到他面前,向着眼前这个将容貌遮得严严实实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救下他。”
扶乩笑了一声,问:“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许暮起身,表情认真开口:“许暮。”
“哦~许暮。”扶乩抬手摩挲着面具的底边,“你是钦查官?什么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