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要关心的不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鹿见春名,而是莫名其妙开始极端行为的列车长。伊达航皱着眉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炸弹也是你安装的吧?只有身为列车长的你才能将炸弹安装在车上……为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列车长突然大笑起来,他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身体瘫软在地上,“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我们都要死了,就一起死在今天吧。”他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内,像是幽幽的鬼魂在人间游荡。珍珠号列车所行驶的轨道在建设时就出过事故。而很不幸,列车长的前妻和唯一的女儿就死于这场事故之中,可惜这场事故被压了下来,没有一点水花。按理来说,有这样的背景,列车长不该被委任为珍珠号的列车长,但他跟妻子早就已经离婚,女儿在离婚后由母亲抚养,姓氏也是随了母亲,列车长自己的个人资料干干净净,因而才被选中。珍珠号首通车的这一天,正好是她们的忌日……列车长只想复仇,他要向大和田恭人这个该死的政治家复仇,要为他死于事故的曾经的妻子和女儿复仇,以血还血,甚至不惜拖着这整座列车中的上千人一起去死。“炸弹要爆炸了。”列车长微笑着说,“还有一分钟。”来不及了。“来得及。”萩原研二十分冷静,“还有办法。”他拥有卓越的观察力,在进入驾驶室中之后就观察过了。和一般的列车不同,这一节驾驶室的车厢是单独的一节——也就是说,这节车厢是可以和整个车身脱离的。只要安装了炸弹的这一节车厢脱离,那么即使爆炸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了。但这存在一个问题。“我来。”萩原研二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来,“我观察过了,要有人从里面解开卡扣装置,这节车厢才能脱离,不管怎么样都要有人这么做的话,就由我来吧。”这个人选只能是警察——所有人都忽略了鹿见春名这个自称是见义勇为的热心市民。“不,我来吧。”伊达航摇了摇头,“你和松田是排爆警,你们还有能力去拯救更多的人,我这个刑警反而没派上什么大用。”“就算去也该是我去吧?你们两个谁都不是孤家寡人,有想过自己死掉的话剩下的人应该怎么办吗?”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视线似有所指地停留在鹿见春名的身上,“我就无所谓了,现在殉职的话警视厅应该会给我发个奖章吧?也会给我那个酒鬼老爸补贴,也不算亏啊。”他耸了耸肩。三个警察已经开始为“谁去送死”这个问题而开始互相争执了起来,鹿见春名十分淡定地将踩着的列车长敲晕了。因为驾驶室过于狭窄,再加上列车长的扑街,此时他们都在驾驶室外,只有他们三个警察在争着谁进去驾驶室。鹿见春名默不作声地先行一步,进入了驾驶室,然后锁上了门。他看了一眼炸弹的倒计时——二十秒。他不是没考虑过扔掉炸弹,但炸弹被黏在柜子上,根本无法取下,暴力取下的话只会触发炸弹上安装的水银泵。他也想让藏太来解开卡扣,让车厢脱离。但列车的卡扣设计十分精巧,无法直接凭借蛮力破坏,藏太那尖利巨大的野兽利爪也无法打开结构精巧的锁扣,这只能由鹿见春名来完成。倒计时十五秒,狭窄的玻璃上挤着三张变形的脸,他们大概在说些什么,但鹿见春名听不清了。倒计时七秒,一侧的卡扣已经打开了,车厢已经开始脱节了。倒计时两秒,两侧的卡扣全部被开启,车厢立刻脱离,在上百公里的时速下瞬间就远离了他们。隔着玻璃窗,鹿见春名只能看见萩原研二空白的表情……他在他的视野之中逐渐缩小、缩小,变成一个小小的圆点。炸弹爆炸了。在沉闷的声响之中,驾驶室流线型的车头骤然与整节列车脱离,在高速行驶的冲击下飞速远去。萩原研二伸手想抓住那扇门,从缝隙之中涌入的狂风却将他整个人掀翻,衣服和黑发都因为风声而凌乱起来,遮挡住了眼前的视线,他只能徒然地注视着那一节列车的影子逐渐缩小。藏在车厢中一直默默观察、评估着仅凭他的同事几人能不能解决掉炸弹的降谷零悚然一惊,涌入车厢之中的怒吼的风声吹起他的衣摆,他不得不死死抓住把手才能稳固住身形。不管是谁都没想到鹿见春名会做那个主动牺牲自己的人——在这种场合之中,理应是警察去做那个主动牺牲的人,也都默认了由警察去。况且……即使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现在并没有确定关系,但不管是松田阵平还是伊达航,都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不同寻常。而且这种微妙的暧昧并不是单方面的而已,鹿见春名确实对他们这几个同期都很好,但这和对萩原研二的特别是有差别的——他们在一起是迟早的事情吧?既然在意的人在这里,那么就更加不可能要去送死、丢下萩原研二一个人在这里了。而伊达航也已经和娜塔莉开始准备结婚的事情了,在场的警察之中有两个都有了伴侣、或者未来的伴侣,只有松田阵平是潇洒一人……所以比起让伊达航和萩原研二去,松田阵平更加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好的人选。谁都没想到那个在争执之中被忽略的鹿见春名会抢先进入到那个通往天国的驾驶室之中。就连降谷零都没想到——在他想来,鹿见春名应该是非常珍惜自己生命的人才对,否则当初干嘛要从组织里叛逃呢?虽然他能豁出性命救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但从平日里的相处看来,他并不觉得鹿见春名是那么无私的人。事实上也的确不是。鹿见春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归根结底是不希望在意的人受到伤害——恰好,对他施以援手的三个警察都在这里。比起他们,他的生命并不是只有一次而已,他可以无限次地复活、重来,他的人生有100的容错率,可他们三人的人生容错率是0。既然如此,由他去才是那个最优的选择。——对鹿见春名自己来说是这样的,但在其他人看来并不是。此时他不死的秘密还未曾暴露,在其他人看来,自己这是又一次地被拯救了……又一次的,被鹿见春名以生命为代价拯救了。一次又一次,要让其他人用这种惨烈的方式替代自己死亡,这只能让他们这些警察深切地感觉到……愧疚、不安,以及对自己无能的痛苦。在列车脱离的瞬间,萩原研二的心脏就停跳了一拍。他在那一刻忘记了该如何去呼吸,赖以生存、维持生命的空气好像在瞬间就干涸了,他像是缺水的鱼一样,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咽喉。直到——他看见了烟花。今天的阳光很好,日光是比金子还要耀眼的颜色,落在萩原研二紫罗兰色的眼瞳中时形成了一个灿烂的光斑。光斑与爆炸的烟花重叠在一起,像是被揉碎的阳光。脱离的那一节列车爆炸了。因为相隔的距离太远,他们只能看见那转瞬即逝的橙红色的火光,浓黑的烟雾升腾而起,被炸碎金属碎片旋转着飞过来,割破了萩原研二的脸颊。这道伤痕并不算深刻,但血液很快就渗了出来,萩原研二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反而胸腔之中那颗跳动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给紧紧握住了一样,一阵又一阵的抽搐的疼痛涌了上来,连大脑神经中都生疼,如同头颅之中被刺入了钢针。被锁在列车之中的鹿见春名该如何逃生?那节列车在爆炸之中已经变得四分五裂,只剩下不知道多少块的碎片。列车刚好驶过大海,列车和爆炸之后的粉尘在空气中飘洒,又坠入到铁轨下的深海之中。萩原研二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鹿见春名在自己眼前陷入爆炸之中了。这是第二次。上一次摩天轮时也是几乎封闭的空间,但在所有人都认为鹿见春名没有生还的可能性时,他奇迹般地活着回来了。这次……这次应该也可以吧?虽然、虽然那是封闭的空间,除了那扇门没有任何能够逃生的可能,即使从高速行驶的列车之中跳下来,也没有生还的可能……虽然理智是这么告诉萩原研二的,但他更愿意相信鹿见春名不会死。那可是有超能力的、全世界最特别的小诗,他总能创造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奇迹,怎么会倒在这个时候呢?那个黑色的幽灵一定会帮助小诗逃出来的吧?萩原研二的心中骤然升起了一点期翼。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冰凉的触感……有什么看不见的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指。那是藏太的手。因为知道藏太根本无法派上用场,鹿见春名就将藏太也留在了外面、仍然跟在萩原研二的身边。即使主人死亡,黑色幽灵也能够继续存在,除非时间到了,否则不会消失。但当然也有例外,如果鹿见春名因为这次死亡而穿越了回去,黑色幽灵即使没有到极限的存在时间也会消失。黑色幽灵有很少的一点自主意识,这自主意识不经过训练的话就会异常微弱,并且与主人息息相关……甚至可以说,黑色幽灵继承了一部分主人的思维和想法,那么在失去了主人的控制时,当然也会按照主人的想法继续行动。所以因为对萩原研二的那份在意和喜欢,在察觉到萩原研二的难过情绪的那一刻,藏太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握住了萩原研二的手。这是个表达安抚的动作。但对于萩原研二而言,这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既然这份属于鹿见春名的超能力还存在着,那么拥有着这份超能力的鹿见春名一定也还活着吧?他——不会死的吧?那个给他带来奇迹和希望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去?不会死的,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