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葛思宁不懂这些,也就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应付完客人葛天舒都会流露出罕见的疲惫,然后当着她的面和王远意制定新的教育方针——虽然往往都落实不到位。
现在她长大了,她学会从这些人的眼睛和微表情里读取他们真正的情绪了,所以葛思宁能搞清楚究竟是什么让自己不舒服——一部分源于他人,一部分源于不满的自我。
她没接招,只是用更大的力气回握胡梦的手。
胡梦被她捏得抽气,家长们看过来,葛思宁一脸无辜。
没找到任何痕迹,他们便当做幻听,以为是孩子的小打小闹。
胡梦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翳,她难得吃瘪,居然是葛思宁带给她的。
院子外传来车响,是另一个家庭造访。王远意连忙把胡家人迎进去,室内自有佣人帮忙照料。他和葛天舒换了副面孔来迎接这对夫妻,态度显然诚恳许多。葛思宁便知道这两个人是好人,但是她依旧兴致寥寥。
这对小孩子来说确实是没什么意思的事情。
更何况她心里的特殊嘉宾一直没到。
中途她溜出去给葛朝越发短信,然后把信息复制粘贴给江译白——她两个人都催,就显得她没有特意在期待谁。
葛朝越装死,江译白秒回。
[100]:抱歉,出门晚了一点。路上堵车。
[100]:迫不及待想要我的圣诞礼物了?
葛思宁看得心跳乱飞,总觉得他这个口吻像在调戏。
但也可能是她自作多情了,毕竟他每次来她家都不会空手来。
[宁]:没有。
江译白回了一个[真的吗。jpg]。
葛思宁不再回复了。
不想给他得寸进尺的机会。
虽然在院子里看陈锐他们踢足球没什么意思,但是葛思宁也不想回到室内,去参与大人们的虚与委蛇。
有孩子的地方肯定会聊到孩子本身,即便葛思宁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资本去接受别人的津津乐道,但是她仍不喜欢把自己当作谈资。
光亮且充斥着温暖的客厅里时不时传来欢快高昂的笑声,葛思宁一边撸狗一边观察,她透过玻璃窗看见父母欣悦的面孔,胡梦坐在旁边,通过别人对她的注视,葛思宁可以得知刚才的笑声应该是由她而起。
她观望着这个仿佛橱窗里的洋娃娃般美丽的女生,细想她们认识的时光,好像这么多年胡梦从未变过。从葛思宁认识她开始,胡梦就一直在饰演一个完美的角色,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几岁开始学会这些。
如果是当观众,葛思宁会觉得这个人的成长历程很荒谬。
怎么会有人没有偷偷吃过辣条、裹上被子当仙女、偷穿妈妈的高跟鞋假装自己是成熟丽人、私藏没考好的试卷和悄悄看言情小说呢?
葛思宁甚至还做过更多危险的、家长看了就皱眉的事情。
这些经历不乏惨痛教训,但是葛思宁从未后悔过。
她甚至觉得就是因为犯过错,自己才知道什么不能做。
而且年少时可以付出的代价有限,她用最低的成本试到了很多错,一点也不吃亏。
如果葛思宁是一条曲折崎岖的阶梯,进步和退步都有目共睹,那胡梦就是一条始终向上的射线,没人知道她的极限,但大家默认她不会下降。
可这样太累了,不是吗?
一辈子这么长,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也没有陷入低谷的时期呢。
所以以前王远意私底下问被胡梦气哭的葛思宁,想不想成为胡梦那样的人时,葛思宁的回答都是不想。
她承认自己有那么几年嫉妒过她,但是葛思宁嫉妒的并不是家长的夸奖、他人的艳羡和堆积成山的勋章。
她羡慕的是胡梦对一切都胜券在握的自信,以及对结果唾手可得的处境。
而葛思宁现在也有这样的能力了,所以她释怀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人生比胡梦还完整呢。
许是她出神时停留在胡梦身上的眼神太久,被对方注意到了,胡梦扭头,支着下巴和她对视。
葛思宁丝毫不避,反而客气地朝她点下头。
陈锐在背后叫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