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她扯住陈安远的袖子,大声道:“你不准进去!”
陈安远显然也烦了:“这是我家!”
他吼起来吓人得要命,葛思宁害怕,但是想要弄清楚的心情更迫切。
她脑子转太快了,竟然把心声问出来:“你到底跟江译白说过我什么?!”
陈安远甩掉她手,觉得她这副胡搅蛮缠的样子真是和葛朝越所说的别无二致。亏江译白还屡次帮她澄清。陈安远荒唐地想,她不会是在江译白面前装乖,只对别人耀武扬威吧?
为了拿捏江译白,她倒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陈安远虽然讨厌她,但他从来没有说过葛思宁一句不好。可此时面对她的质问,他也不解释,只一个劲地在她身上发泄那些他无法解释也无法解决的愤怒和不甘:“你真是自我意识过剩,这个世界是围着你转的吗?”
葛思宁刚想辩解,陈安远又说:“我没空说你坏话。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语气突然平静下来,葛思宁愣住,喃喃问了句:“……为什么?”
其实她已经猜到他的话不会是什么好话了,但是葛思宁还是问了,只因为她预感这个原因会和江译白有关。
这段时间她遭受了许多冲击,每一件都在重新塑造她对现实世界的感知,她像个从未经历过口欲期的婴儿一样笨拙无知,而江译白在无形之中也替她承担了代价——她的愧疚促使她想更深入地了解他。
她的虚荣心不敢迈出第一步,此时她的潜意识替她做了决定。
陈安远掀起唇角,又是那样瘆人的笑容,他说:“因为就算我想和他分享学校里的事,他也没有时间听。你知道他每天要工作到多晚吗?我每天跟高三一起放学,到家还要多学半个小时,可他每天睡得比我还要晚。有时候是加班,有时候是为了赚外快,但是不管忙到几点,哪怕是通宵,他都会准时爬起来上班。哪怕是正在经历低烧、重感冒、极端天气,他都没有迟到过一次、请过一次假,因为全勤的五百块钱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而葛思宁一个星期的零花钱就有三百块。
见她愣住,陈安远知道自己刺痛她了。
教养让他不要再说了,但是有的洪流一旦找到出口就会奔腾着倾泻,他也正处于鲁莽狭隘的十七岁,所以自私地认为,中伤葛思宁就能治愈自己的自卑。
他越说越兴奋,尽管陈述的时候胸腔里传来一阵阵痛楚,但陈安远依旧想让从未感受过这种滋味的葛思宁也品尝品尝。
陈安远盯着她,目光如炬。
葛思宁没有一刻挪开视线,目睹他瞳孔里满到溢出来的恶意。
他说:“你知道全勤是什么吗?我说的这些,于你而言很不可思议对吗?你生来坐宾利,住别墅,所以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些意外。你哥哥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所以一毕业就能进国企,未来说不定还能进事业单位,可这些机会真的没有你父母的推波助澜吗?你们需要自己挣生活费吗?需要在酷暑里待在风扇都没有的仓库里搬东西吗?需要在寒冬里迎着冰雹出门,就为了晚上回到家能开上暖气吗?哦,你知道燃气费现在多少钱一度吗?”
葛思宁在他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中卸力,一开始她还抬着下巴想要解释,可听到最后,她突然觉得很悲哀。
她和陈安远,都很悲哀。
一个过早地感受到生活的重量,自尊心被压垮成扭曲形状。一个天真到愚笨,面对每一场毫无征兆的冲击都毫无还手之力。
他们都活在双面镜子里,对另一端怀着无尽的幻想。
陈安远紧握着门把,下结论:“你这种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是不会理解我们这种人的世界的。”
他屡次用到“我们”这个词语。
我们是谁?你和江译白吗?葛思宁在心里反问,所谓的这种人的世界,又是什么样的世界?
葛思宁很想问,但是她没有问,她不知道自己是害怕得到答案还是根本不想得到答案,她更害怕她问了以后会激怒陈安远,让他肆无忌惮地阐述起他口中那个她没体会过的世界,她只要一想到江译白在这样的世界,她就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陈安远把行李丢进门,此时出现他面前的所有东西都碍他眼似的,被他粗暴地对待。
葛思宁就伫立在门边,看他忙前忙后。
东西搬完了,陈安远问还站在那的木头人:“你走不走?”
葛思宁不是不想走,她是不知道怎么走,她从遍体生寒的身体里找回一丝思绪,她想这人怎么这么烦?在对自己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以后,居然当作无事发生,觉得听的人不会有一点影响。
陈安远见她沉默,以为她在耍赖。
他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葛思宁怎么敢用同一招来对付自己?
江译白或许吃这套,可他不吃!
“你到底走不走?”
“我……”
“你不走我就把你丢下楼。”
葛思宁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即便是言语上的。
她委屈至极,心想自己就算今晚睡在楼梯里,也不管你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