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刺猬似的,咄咄逼人,江译白泄气地笑了。
“思宁,至少我们还是旧交。”
她阴阳怪气,“不是哥哥了?”
“你不需要了。”他说,“我就不是了。”
这话踩到葛思宁尾巴上了,她内心顿时张牙舞爪,面上却很平静。
“那我需要一个男朋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是?”
说出口她就知道完蛋。
因为这话听起来不像一个彻底死心的人。
葛思宁后悔莫及,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好在她整个头都藏在帽子里,江译白看不到她的表情,她也看不到江译白的反应。
车速依旧平稳,路况依旧无恙。
等了将近五分钟,葛思宁的心跳才平复下来。
她冷冷地说:“不想听这些话你就不要问我。我记仇。”
江译白真是气人。
他居然说,“知道了。”-
葛思宁一看到校门就解掉了安全带,车才停稳她就迫不及待地提着行李下车,连再见都没说就愤然离去。
江译白看着她进学校,有种回到高中接她放学的错觉。
不过那时候的葛思宁大多不太高兴,满脸苦恨仇深,仿佛学校是地狱。现在她虽然走得怒气冲冲,但还是能看出她的期待。
江译白想到她的真实目的,陷入沉思。
陈晨坐下来,往杯子里撒了一把茶叶,热水似瀑布般径直滚入杯底,红茶的香水被彻底沁出。氤氲之中,江译白的脸在其中忽朦忽透,像是雾气中寻找归途的旅人。
他近期的生活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工作上的事他一向游刃有余,哪怕是面临事业的抉择点,也能够通过理性分析得出最有利的结论。
唯一有异样的地方还是葛思宁。
且只有葛思宁。
这个人不同于亲人、朋友、同事,在他的心里找不到合适的位置,于是江译白只好暂时把她拿出来,捧着端着,举棋不定。
“从前卡在朋友和亲人之间,现在卡在亲人和什么之间?”陈晨玩笑似的问了一句,回到正题,“你刚才提到了‘嫉妒’这两个字,我有点意外你找到了新的情绪。你讨厌被她激发出来的这部分自己吗?”
“……不,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江译白自嘲地笑了,找到一个陌生又理所当然的词语,“自卑?”
“对,或许是自卑吧。毕竟我比她大这么多岁,但在她面前,我却屡屡丧失一个年长者应有的风度和成熟,这让我感到懊恼。”
“她对此是什么反应?”
“她没有发现。她或许还会觉得我很强势,或者傲慢吧。”
“这也是你的一部分,你已经意识到了,是好事。”陈晨建议,“你可以慢慢让她学着接受。”
江译白不明白,“她有什么义务接受这样的我?”
陈晨摊手,“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不是她的。我给你的建议都是为了改善、甚至是治愈你,而葛思宁作为能够挖掘你的深层性格、调动你负面情绪的一种‘工具’,我只能告诉你怎么用,而非怎么珍惜。就像吃药一样,你需要我向你解释这些药为什么存在吗?”
他抬眼,眸中情绪晦暗不清。
“说白了,你可以试着以她为切入点,先找到最真实的、面具下的你自己,再去考虑如何和这部分的自己和解。”
江译白既然把葛思宁对他的看法看得那么重要,如果连葛思宁都不在乎,那就意味着那个“不善良的江译白”,也是可以被认可、被自己或是他人所接受的。
“可我并不想让她承受这些。”他手肘压在膝盖上,十指分开,撑着额头,“你没有见过她,你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三言两语很难描述真正的她……她勇敢、坚强、独立,但是也敏感、脆弱,会为小事哭鼻子……我不能……而且我也很难想象我去依靠她,她还是个孩子。”
时间到了,再聊就要加钱了。
陈晨有点想翻白眼,觉得江译白这番话简直是左右脑互搏。
如果葛思宁真如他所说那般坚强又敏感,那她大概率已经看透了江译白,只是还没揭穿而已。
而且他无法放任自己依赖他人,也是因为无法接受脆弱的那部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