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提辖,你看那些贩枣客人吃了一桶,另有一桶也吃了半瓢,都无事。想是好的。天寒地冻,赏小的们半碗酒挡挡寒气吧!”
“就是,眼看京城就在眼前,这地段周边庄子星布,又有清河县临近,何来这么多劫匪!”
众人齐声哀求。
杨志冷眼旁观,见那伙客人确实吃了无事,又见自己手下冻得面无人色,怨气冲天,若再强压,恐生变故。
再者,那酒香实在诱人,自己喉头也有些发干。
他心中暗忖:“眼见他们吃了一桶无事,想是这酒干净。寒天冻地,少饮些也无妨……”
便松了口风:“既然你们要买,待那贩枣客人吃完了那半桶,再买他剩下的吃些便罢。”
众军汉如蒙大赦,慌忙凑钱。
白胜却故意作难:“不卖了不卖了!吃剩的卖什么!还搅了俺的生意!”
贩枣客人中一人阮小七便出来打圆场,假意做好人,将另一桶酒舀了一瓢,当着杨志面吃了,又舀了半瓢,故意让杨志看见,劝道:“官人休疑,这桶也干净,教他们买些吃吧。”
白胜这才假意抱怨着收了钱。
众军汉迫不及待,抢过椰瓢、水碗,你一瓢我一碗,将那桶酒顷刻饮尽。
杨志起初只吃了半瓢,见众人无事,又见天寒难耐,也把剩下的半瓢吃了。
酒一下肚,起初只觉一股暖流散开,驱散了寒意,甚是舒泰。
杨志紧绷的神经也略略放松。岂料不过片刻功夫,那暖意未消,却陡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四肢百骸软绵绵再提不起半分力气!
心中只来得及叫得一声“苦也!”,便听得身边“扑通”、“扑通”声不绝于耳——那十数个军汉,连同他自己,皆如烂泥般瘫倒在地,口不能言,眼不能睁,心中雪亮,却是动弹不得分毫!
只见那伙贩枣客人,连同卖酒的白胜,脸上惫懒嬉笑之色尽去,眼中精光四射。
晁盖、吴用等人一声唿哨,七手八脚将车儿上的枣子口袋倾倒在地,把十一担金珠宝贝尽数装入车中,遮盖妥当。
那白胜也将空酒桶一扔,笑嘻嘻地推起一辆空车。
一行人对着瘫倒在地、神志清醒却无力挣扎的杨志拱了拱手,吴用笑道:“杨提辖,得罪了!生辰纲权且借用,他日江湖再见!”
说罢,推起江州车儿,唱着山歌,顺着小路,准备离开。
只留下冈上十五个“醉倒”的官差,在刺骨的北风里,心胆俱裂,眼睁睁看着那价值奢靡的生辰纲,就此无影无踪。
寒风卷过黄泥冈,呜咽如泣,更添几分凄冷绝望。
众人正要推下黄泥冈这寒风刺骨的鬼地方。猛听得一阵杂沓的车轮碾过冻土的闷响,夹着人声马嘶,自那冈下拐弯处传来。
众人心头俱是一凛,抬眼望去,只见一支不小的商队迤逦而来。打头是几匹驮着货物的健骡,后面跟着五六辆大车,车上货物堆得小山也似,用油布苫盖得严严实实。
车旁跟着数十条精壮汉子,个个裹着厚实的棉袄,抄着手,缩着脖子,顶着刀子似的北风埋头赶路。
当先一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正是武松!他身旁跟着个管家模样、獐头鼠目的中年汉子,却是来兴。
原来武松自得了大官人吩咐,他不敢耽搁,接应到众人后,便命来旺骑快马星夜兼程带着近半伤员先回来打点。
自己则留下护送货物和来兴及一干伙计同行。
谁想到,这快到清河县了,这队人马刚爬上黄泥冈,便与正要下冈的晁盖一伙撞了个正着!
冈顶空地本就不大,两下里数十号人,连同骡马车辆,顿时将狭窄的官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枯枝。
一时间,两边人马都僵住了。
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竟无一人出声。只有骡马不耐地打着响鼻,喷出团团白气。
那来兴缩在厚棉袍里,一双老鼠眼滴溜溜乱转,早将眼前情形看了个真切:
只见地上横七竖八瘫倒着十几个官差打扮的人,个个面如土色,动弹不得,显是着了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