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瓒有自己拿捏能臣之法,不会如那些北地宗室一般耳目闭塞,被佞党奸臣糊弄得团团转。
因西魏安定,裴瓒无需每日上朝,仅十日一朝会。
平日各州各府的“官职任黜、钱粮兵马”等等要政,官员们都用题本、奏本呈于御前,等裴瓒批复便是。
裴瓒登基以后,并没有长期居于宫闱,反倒时常微服出访,亲临地方,以此巡狩军务、监督州府政务。
如此“亲民懂行”的帝王,地方官吏又怎敢弄虚做鬼?怕是不要脑袋了!
永安五年,裴嘉树也已五岁。
倒是奇怪,西魏皇帝似是不喜女色,竟不设后宫,亦不纳姬妾。
但裴瓒膝下有子,皇太子又聪慧机敏,忠于裴家的臣工半点不在意裴瓒有没有嫔妃,朝堂亦无人置喙此事。
唯有那些想借着皇子一步登天的世家大臣,心中有了些想法,偶尔会御前进谏,劝裴瓒广开后宫。
朝中有许多早年便跟着裴瓒南征北战的开国功勋,他们早知裴瓒杀伐果决、说一不二的脾性,不免为这位没眼力见的老臣捏一把汗。
果不其然,裴瓒闻言,也不过轻笑一声:“苏爱卿当真是经国之才,平素忙完政务,竟还有闲心操持朕的宫室后宅。既如此,正逢徐州夏汛,多地水患频发,朕知爱卿忧国忧民,不若前往徐州一趟兴修水利,如此也算了却一桩为民谋福祉的夙愿。”
裴瓒高帽子戴得厉害,但谁人不知,徐州距凉州都城路途遥远,又位处河流众多的南地。
这样水路多的江南一带,本就洪涝频繁,便是大罗神仙,也无法根治啊!
裴瓒派遣苏向文下达地方,还将其封为抚台,明升暗贬,分明是要抛弃苏向文,逼他远离西魏中枢的意思。
若是从前,巡抚也算是地方大员,掌一州政务,但如今裴瓒改制,他收拢兵权,并不将钱粮军务下放地方,甚至时常四下巡狩,又有哪个官员能在地方专擅,独揽大权?
朝堂的官员们无不两股战战,心中骇然,他们心知“后宫”一事乃裴瓒逆鳞,为了官运亨通,再无人敢斗胆诤谏。
夜里,裴嘉树听完太傅授课,洗漱沐浴后,钻进榻上的一床青枣纹样的薄被,闭眼酝酿睡意。
裴嘉树如今已有五岁,还是小小的人儿,站起来刚及裴瓒的腿侧。
他学着父亲那样着袍束冠,步履平稳,说话条理清晰,俨然是个玉雪漂亮的小郎君。
许是自小没娘,裴嘉树又不喜亲近丫鬟婆子,便成日小尾巴似的跟着裴瓒,连晚上都要厚颜与裴瓒同寝。
裴瓒就这么一个独子,自是百般疼爱,便也随他折腾。
好在裴嘉树没有夜啼的习惯,如今很要男子汉的脸面,也不尿床,至少弄不脏被褥。
裴瓒今日务公,直至深夜。
他忙了一天,实在疲乏,偏裴嘉树话密聒噪,没爹爹陪着讲几句话,不肯乖乖入睡。
裴瓒摁了摁额角,上榻盖被,且让裴嘉树卷着自己那一床小被睡远一点,少火炉似的粘着他。
裴嘉树慢悠悠腾挪过来,转着一双黑溜溜的葡萄眼,同裴瓒说今日的见闻。
“《大学》、《尚书》我都背完了,可太傅还让我一遍遍背,实在无趣……”
裴嘉树聪明绝顶,旁人七八岁才开始读的书册,裴嘉树不过五岁便已倒背如流。
裴瓒轻应一声,没有夸赞裴嘉树。
这小子近来很有显摆的意思,若裴瓒夸他,裴嘉树为了多得几句好话,能一晚上都张嘴背书,闹得大人夜不能寐。
果然,裴嘉树转头,见父亲轻拧了下眉心,似是不大感兴趣,又换了个话题。
“说来也奇怪,张太傅平时都在风雨亭里用光禄寺备好的膳食,怎么昨日还让家中次女前来送食?送吃的也就算了,竟还问我要不要吃她亲手蒸的桂花糕。”
裴瓒掠去一记冷戾眼风:“你吃了?”
得到了爹爹的回应,小孩立马趴过来,嘿嘿一笑:“没有,太甜,不爱吃。爹爹说了,不能乱吃外头的东西,万一下药就不好了。爹爹,你说张太傅天天让他女儿来送食是为什么啊?宫里又不是没有官膳,还能饿着他不成?”
“此女想借你当登云梯,日后入主后宫。”
裴瓒教导孩子一点都不圆滑,他私以为儿子并不愚钝,玉奴也足够早慧,凡事直白告知他便是,不必藏着掖着。
果然,裴嘉树闻言,吓了一跳:“长得也没我娘好看,还想当我小娘啊?爹,你不要乱娶,阿娘知道了就不回家了。”
裴瓒扶额:“安心,我无意娶妻。”
“那就好。”裴嘉树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