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芒只知道爸爸妈妈会叫妹妹弟弟的小名。而他们已经许多年没叫过她的小名了。
“可他们又有什么错呢。”聂芒面上只剩下无尽的落寞,“我是想恨啊,可是我能恨谁?”
阿姨叔叔也好,妹妹弟弟也好,还有妈妈爸爸,其实谁都没有错。
渐渐长大聂芒才明白,感情不是婚姻的全部,承诺可以不作数,誓言也可能敌不过时过境迁,而一个人更不该困在一段消极的关系里一辈子委曲求全。妈妈爸爸能幸福她很开心,可这皆大欢喜的结局里,只有聂芒一个人承担因果业力。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被献祭。
聂芒这些年就是在这样反复的怨怼、自我厌恶、告诉自己释怀和止不住的委屈中辗转彷徨。
拥有过又被收回比从来不曾拥有过更令人煎熬。
聂芒很痛苦。而她痛苦的出口只是希望自己从未来过。
聂芒的身体并不算好,非必要的情况下她不会参与任何集体活动。聂芒也不耀眼,成绩还行,长相还行,性格不温不火,存在感几乎为零。她不说话,那别人也不打扰她,没人排挤没人欺负。环境使然,过早成熟的孩子们,更快学会事不关己和冷漠。甚至霸凌在他们眼里也只是幼稚,索然无趣。
上了高中,聂芒结交了除童年玩伴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友。像是找到了情感依托,聂芒和她讲了自己的家庭,告诉她她的秘密,对她倾诉自己的内心。可后来,聂芒撞见她在跟别人调侃自己的遭遇。她说:“她爸妈现在估计挺后悔生她的吧。”
那是压倒聂芒的最后一根草。
车祸那天正是聂芒打算从教学楼楼顶一跃而下的那天。她不仅写了遗书,收拾好了房间,还删除了网络上一切与自己有关的痕迹。她想尽可能走得干净点。
那个路口衔接高架桥也没有信号灯,等精神恍惚的聂芒听见鸣笛声时她已经站在机动车道上了。出于求生本能聂芒身体下意识要躲,可当看清那两冲她驶来的面包车,聂芒收回了脚步。那一刹那她想,大概这就是天意吧。
碰撞发生的瞬间聂芒脑子是空白的,没有声音没有画面没有疼痛。就好像真的死了。然后,痛感一点点蔓延,耳边嘈杂越来越清晰,视野逐渐恢复,聂芒看见了,一个奔向她的人。
就像天使一样,段野,是那日聂芒的另一个天意。
聂芒知道那是一个医生在奔向伤患,不是她聂芒。但聂芒觉得她可以假装。在她死之前,还能再感受一次有人的目光只专注在她一个人身上,即便是假装,聂芒觉得,也蛮好。
可聂芒没死。
再睁眼,看见自己支离破碎的身体,看见段医生那张脸,聂芒自己也没预料地松了口气。
没死啊。
。
冷掉的安素终于见底,聂芒吐掉吸管仿佛吐掉积攒许久的潮气。
她说:“谢谢你帮我保管。”
那封遗书,就当是一时逆反,脑子被撞清醒了,聂芒决定就当它没存在过。
她还说,她需要对那个小面包车司机说一声对不起。
她还问,我的病能治好的吧。
聂芒说了好多话,她胸口骨头又开始疼。临走前段野问她为什么只跟他说话。聂芒笑了,笑得像个十几岁少年该有的样子。她说,“因为你好看呀。”
其实那天躺在路中央看着段野一步步朝自己奔来,聂芒脑海里突然就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模样。聂芒小时候是个非常活泼的孩子。聂芒有点想那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