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骑马射箭吗?”
“啊?”秦卿许一怔,完全没料到陛下会问这个,下意识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懵懂和茫然。
他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老实地点头答道:“回陛下,臣……自幼在家中,跟随武师学过些许骑射,只是……只是粗浅皮毛,登不得大雅之堂。”
商贾之家虽重文教,但也会让子弟习些武艺强身健体以备不时之需,他确实会一些但远谈不上精通。
云初见依旧望着窗外,指尖无意识地在茶杯上摩挲着,语气平淡,仿佛在闲聊一件寻常事:“北疆地域辽阔,天高云淡,草原一望无际,那里,最适宜弯弓射雕、策马啸西风。”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仿佛在秦卿许眼前展开了一幅苍茫壮阔的画卷。
刹那间,秦卿许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再次清晰地浮现出那幅他珍藏心底、不敢示人的潜龙在渊图。
画中那个身着如火红衣、跨坐于雪白骏马之上、引弓欲射、笑容灼眼如烈日、眉宇间尽是少年人特有的张扬与不羁的少年郎。
那画面与眼前这位沉稳内敛、偶尔流露出深不可测锋芒的年轻帝王,形成了极其强烈的、令人心旌摇曳的反差与重叠。
他的心猛地一悸,如同被重锤敲击,呼吸都漏跳了一拍。
陛下为何突然提起北疆还提起骑马射箭,是无心之言还是意有所指?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云初见缓缓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他脸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他的瞳孔,直抵灵魂深处,看清他所有隐藏的秘密。
他轻轻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语气依旧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最终的质询。
“之前,你拿到的那副图。”他顿了顿,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上面画的,到底是什么?”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秦卿许的心猛地一沉,仿佛瞬间坠入了冰窖,四肢百骸都透出寒意。
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
果然……
陛下与他最初的交集,那场始于胁迫、充满算计与试探的江南之行,根源便是这幅图。
如今风波暂歇,陛下终于要彻底清算这笔旧账了。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也无数次在心中预演过该如何回答。
或可狡辩,或可推脱,或可半真半假。
但此刻当这个问题真的从云初见口中问出,带着那种平静却极具压迫力的审视时,他发现自己之前所有的心理建设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落的感觉,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他的心。很不是滋味。
酸涩,怅惘,甚至还有一丝委屈,仿佛他们之间那些共同经历的生生死死、那些暗流涌动的情愫、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默契,最终还是要回归到最初那个冰冷而现实的起点——一幅画,一场算计,一场君臣之间充满试探与利用的开端。
他久久没有睁开眼,也没有立刻回答。
雅室内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他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和窗外遥远模糊的市声。
云初见也并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紧闭的双眼中那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他因紧张而抿得发白的嘴唇,看着他脸上那种复杂难言、混合着挣扎与认命的神情。帝王的耐心,在此刻显得格外漫长,也格外折磨人。
良久秦卿许才缓缓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沉寂的灰暗。
他抬起头,迎上云初见那双深邃难测的眸子,唇边勾起一抹极淡、极苦涩的弧度,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近乎解脱般的平静,缓缓开口。
“陛下……真的想知道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那语气那眼神仿佛在说,一旦说破,有些东西,或许就再也回不去了。
云初见的目光与他静静对视,琥珀色的眸子里光影流转,复杂难辨。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依旧保持着那种令人心悸的沉默,等待着最终的答案。
茶香袅袅,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隔开的,却仿佛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