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抵江都那日,是个明媚的晴天。热气腾腾,喧嚣震天。脚刚沾地,那股子混着鱼腥、汗味和桂花糖藕甜香的空气就扑面而来,硬生生把蒋依依肺里那点上京城的沉闷腐朽给挤兑了出去。李知微把包袱往肩上一甩,豪气干云地指着眼前的人山人海。“瞧见没?这才叫人气儿!上京那地界,连喘气都得按规矩来,憋屈死人。”蒋依依深吸一口气,胸腔震动。确实不一样。这里没有低眉顺眼的奴才,没有行色匆匆却不敢高声语的权贵。只有扯着嗓子骂娘的脚夫,为了两文钱跟客官脸红脖子粗的小贩,还有那些穿着鲜亮、笑得肆无忌惮的大姑娘小媳妇。鲜活得有些刺眼。“小满姑娘,李姑娘。”一道温润男声插了进来。谢铭扬一身锦衣玉带,摇着折扇站在人群里。他身后跟着几个彪形大汉,把周围的拥挤隔绝在外。李知微挑眉,胳膊肘捅了捅蒋依依,压低声音:“看见没,这就叫钞能力。”谢铭扬几步上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二位初来乍到,若是不嫌弃,谢某名下有几处空置的别院……”“打住。”李知微抬手,笑眯眯地回绝,“谢公子的好意心领了。咱们是来讨生活的,不是来享清福的,住那深宅大院不自在。我有地儿落脚。”谢铭扬也不恼,从袖中摸出一枚莹润的玉牌,递了过来。“既如此,谢某便不强求。这是邀月楼的信物,二位若遇上难处,或是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去亮牌子。江都地界,谢某这张脸还算有几分薄面。”蒋依依伸手接过。玉质温凉,上面刻着流云纹。“多谢。”谢铭扬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并未多做停留,拱手作别。“那便改日再叙。”看着谢铭扬带人浩浩荡荡离去的背影,李知微啧啧两声。“这才是顶级富二代的排面啊。依依,你这运气也是没谁了,刚落地就抱上了江都第一食府东家的大腿。”蒋依依摩挲着手里的玉牌,眉眼弯弯。“是你运气好。”李知微拦了辆青布小车,两人钻了进去。车轮滚滚,碾过青石板路。街景飞速后退。茶楼酒肆,旌旗招展。最让蒋依依意外的,是街上做生意的女子极多。卖花的、卖胭脂水粉的,甚至还有在那掌柜柜台后头算账的,一个个眼神明亮,腰杆挺直。“江都风气开化,只要有本事,女人照样能当家做主。”李知微指着窗外一家生意火爆的绣坊,“那老板娘以前也是给人打工的,现在自己翻身做主,那叫一个风光。”蒋依依听着,心里那点对未来的惶恐,一点点被抚平。“怎么了?”李知微见她发楞!“没事,许是船坐久了,还没缓过劲来。”车在一处幽静的巷子里停下。“知微衣庄”。匾额不大,字却写得极好。后院是个小四合院,虽然不大,但胜在雅致。天井里那棵桂花树长得正好,绿意盎然。“东厢房归你。”李知微推开房门,献宝似的,“看看,这可是我特意给你留的。坐北朝南,冬暖夏凉。”蒋依依放下包袱,走到窗边推开窗。不远处,九层宝塔的飞檐在阳光下闪着金光。风一吹,风铃声清脆悦耳。这就安顿下来了。没有高墙大院,没有勾心斗角。只有邻居家飘来的饭菜香,和巷子里孩童的嬉闹声。踏实。前所未有的踏实。“别发愣了!”李知微扔过来一套衣裙,“赶紧换上!既然要重新开始,那就从头到脚都换个新的。这可是咱们店里的新款,绝对显白!”浅碧色的襦裙,绣着精致的兰草。蒋依依换上,对着铜镜照了照。镜中人褪去了那层唯唯诺诺的丫鬟气。只是系腰带的时候,她手顿了顿。好像又瘦了些。以前这尺寸该是正好的,怕是最近烦恼多,有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又瘦了。这下来了江都就将过往抛下。两人锁门上街。正是午后,街市上热闹非凡。李知微挽着她的胳膊,一路走一路点评。“看见那家‘酥香记’没?排队排得跟长龙似的,其实也就那样,全靠同行衬托。”“还有那个‘糖水张’,几百年不换菜单,绿豆汤红豆汤,腻不腻啊?”蒋依依听着,心思却活络起来。她看着那些虽然精致但略显单调的糕点,脑子里闪过前世那些花样繁多的甜品。双皮奶的嫩滑,杨枝甘露的清爽,还有芋圆烧仙草的软糯……这江都人既舍得在吃上花钱,又爱图个新鲜。若是能把那些东西做出来……一股热流在胸口激荡。这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幻想,这是实打实的商机!,!是银子!是安身立命的本钱!蒋依依眼里的光越来越亮,连带着刚才那点疲惫都散了不少。“想什么呢?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李知微撞了她一下,一脸坏笑,“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小郎君了?”“去你的。”蒋依依嗔怪地瞪她一眼,“我在想,这江都人的钱袋子,怕是要捂不住了。”“哟呵,有志气!”李知微打了个响指,“我就:()共梦后,佛子他动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