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浑身发颤,十指冰凉,死死抓着软被,指节泛白,整个人僵得动弹不得。
腹中胎儿彷佛感知他的惊惧和痛苦,骤然剧烈挣动,如巨浪翻腾,圆隆孕肚猛地绷紧,腹底随即传来一阵沉坠钝痛,只得弯下身子,双手无力地按着肚腹,腰间酸楚深入骨髓,痛得几欲呕吐。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林枫心头一片混乱,那念头反复回旋,像是有无数尖锥扎入脑中。
他想解释,张了张口,如风箱般艰难喘息着,唇瓣轻颤,却发不出声音,喉中好似哽了冰沙火炭,烧得心碎,又冷得彻骨。
灵萍拈花的手指微顿,嘴角勾出一丝淡到几不可辨的弧度,那笑并无半分愉悦,甚至也没有半分怒意,只透着薄薄的冷。
“好个……影首。”
她声音仍不高,却字字带刺,像针挑心膜,一点即破。
“咳!咳咳咳——!”林枫心神大乱,全身血脉都倒流了一般,再也无法支撑,猛地呛咳起来,咳得伏身不起,肩头抖动,胸口剧震,腹中胎儿也惊得阵阵挣动翻搅。
他死死捂着胸口,唇色惨白,眼角泛红,咳得连气音都接不上似的,断断续续地哑声道:“咳咳……臣……咳咳……臣不是……咳咳咳……有意……瞒着陛下……臣……咳咳……臣知错……”
那声音不稳,又细又低,语句支离破碎,悲哽交加,满是焦急慌乱,每一字都彷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从心血逼出,每一咳都牵动紊乱的内息与躁动的胎儿,腹痛得冷汗如雨。
林枫抖着手指,慢慢伸向灵萍,指尖僵硬地去拉她的袖角,好似带着一身罪愆,惟求她听他说一句,哪怕只一句也好。
可他尚未触及,那衣袖便轻轻一动,滑出了他的指尖。
灵萍避开了。
她动作仿若无意,没有斥责,也无怒气,却比一记冷言、一句呵斥来得更凛冽、更尖锐。
林枫彷佛被利剑穿心,直刺入骨髓,斩断了气息,也斩断了指端最后一点温度,一瞬间周身的血像全数凝住,四肢百骸俱僵,整个人霎时被钉在榻上,动也动不得。
他脸色刹那雪白,瞳孔陡然收缩,呼吸慢得彷佛一息之后再无下一息,竟清晰听见自己沉闷、迟滞、濒临崩塌般的心跳,一声声敲在耳膜深处,如钟鼓回响,震得他眼眶发痛。
林枫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双肩微缩,十指几欲抓破膝上锦被缎面。震惊、惧惧、羞惭与痛楚交叠成一场无声风暴,他怔怔地看着灵萍,眼底的光慢慢碎了,碎成了一地支离零落的执念与无望。
那最不愿面对的念头,潮水般冲击心头,一遍又一遍。
她知道了……她还是知道了……她终于知道了……
她知道他并不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师兄,不是那个仗剑平天下的侠义中人。
而是影胤。
是出身卑贱、受命刺杀、满手血腥、背负骂名、不能见光、于暗处浸透污泥与毒火的人。
是带着伪饰面具接近她的人,是藏着重重身份欺瞒她的人。
她知道了,所以才会用那种目光望他,才会冷冷躲开他的手,才会说出“好个影首。”
她再也不愿信自己了。
再也不愿要自己了。
他一想到这一切,想到她此刻看他的眼神,已不再是温柔、信任、依赖,而是质疑、隔阂,甚至可能是厌憎,胸口便狠狠一抽,像被人用长钉钉入心头,钉得鲜血淋漓、骨肉寸断。
汗珠沿着鬓角滴滴滚落,林枫胸中憋闷得要裂开似的,内息紊乱不堪,真气窜行经脉,寒气自丹田翻上来,潮水般漫过四肢百骸,痛得他浑身发麻,又冷得如坠冰窟。
腹中胎儿彷佛也察觉父亲的惶痛与失控,陡然一阵剧烈翻滚,像一尾困兽不断冲撞,直叫那圆隆的孕肚硬硬绷着,如一块沉沉坚石横亘在他腹前。
“唔……”林枫闷哼一声,掌心紧紧按着早已钝痛不止的腹底,指节泛白,可痛意毫无缓解,反而越发汹涌。
胸口又冷又重,连断断续续的喘息都变得艰难,他闷咳起来,更牵动整个肚腹,腰背酸僵得发木,渐渐倚坐不住。
林枫手扶榻缘,脊背弓着,身子一点点滑斜下去,仍死死撑着不肯躺倒,不愿让灵萍见他颓软的模样,哪怕只是再坚持一瞬,也好。
“呃……咳!咳咳咳——!”他止不住地闷咳,喘息急促粗重,每一口呼吸都似刀割喉咙,咳声破碎,像雪夜风中的纸灯,摇摇欲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