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贞不屈宁死全义的裴云,使秦王对信陵君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如果三千门客的能力和气概都如裴云,对这支力量就不只是“不可忽视”,而是必须高度重视。于是他又亲笔致书安釐王,要求一定撤回信陵君;同时再次严令王稽、郑安平加强对漳河渡口的防守,绝不许放过魏军一人一骑。王郑二人接到命令不敢懈怠,立即调派军兵在自己的防区日夜巡逻;并且每天向大营报告一次,内容当然只能为“平安无事”了。不久,安釐王也回报秦王,表示一定尽全力调回魏军。秦王虽然在心理上轻视各国部队的作战能力,但毕竟是久经战争的“老军事家”。为了避免出现疏漏,对各国部队的状况也一直派人密切监视,每天在地图上观察他们的行踪:韩军被桓齮挡住进路而龟缩在陵川一带徘徊,不进不退的装模做样,构不成任何威胁;燕军至今没翻过狼牙山,等着把给养积于充足,看样子开春前是爬不到邯郸了;兵力最强的楚军想借道魏国边境入赵却遭到安釐王的拒绝。后胜当然更不会允许春申君从齐通过。信陵君再被安釐王调回,自己就可以稳坐钓鱼台,等待好消息了!每想至此,他都会抚髯微笑:“一切障碍都已扫除,小小邯郸还能扑腾几天?”秦昭王已年近七十,他最强烈的愿望就是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完成列祖列宗的遗愿:扫平六国,一统天下。这并不是妄想或幻想,经过多年的积蓄,秦国,也只有秦国具备了这个条件。范丞相把过去那种东打一拳、西踢一脚统筹为“远交近攻,逐步吞食”的战略。按照这个总方针,灭赵,是“平三晋、并天下”的东进序曲。所以才不惜投入巨大力量攻打邯郸。只要拿下邯郸,赵在名义上就算灭亡。面对灭赵的威慑力量,韩魏二国必定吓得高举双手,恳求准降;三晋平服,燕、齐、楚谁还敢与我争雄?以秦国兵力一意强攻,并非拿不下邯郸,问题就在于秦王总想用最少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战果。不但要以压力迫降邯郸,对其他五国也以“不战而屈之”为上策。所以攻邯郸并没竭尽全力,屡次受挫后,军事指挥上更是随其意而行:想到赵国的“可恨”,就命令全部部队轮番猛攻,死不许退;但做为一个老人,精力不继,易于疲惫。当自己觉得力不从心时就又让将士们“休息”一段时间。所以“西线”上的战势便呈现“拉锯”状态,时紧时松。甚至于有一段时间他竟想先养精蓄锐,等“坍城”完工之后再毫不费力地长驱直入开进邯郸。从理论上讲“坍城工程”的确是万无一失。邯郸城中能人再多也没有神仙。也不能一声“阿弥陀佛”就能测出灾难何时降临,来预防“轰隆”巨响、地陷城倒。但以当时的技术条件,缺少精密测量仪器。为了保密,又不能派人在地面循声引导,只靠“工兵”在地下闷着头瞎挖,其方向很难掌握准确。从几何学上来说“差之毫厘的角度”就可“谬之千里”。所以他们需要不断的校正方向,也就迟误了不少的时间。军人崇尚的是以自己的力量击败对手。尤其是高级将领们已基本掌握了邯郸的目前处境,更没有耐心等待,而是急于实现征服。所以无论是“元老派”还是“少壮派”都向秦王进谏:“在‘坍城工程’完工之前我们还要继续攻击邯郸。不能让他们以为一次偷袭就能黜退我军的锐气!”这些意见本来就应该认真听取,最后这一句话更触动了秦王“好胜”的神经:“寡人能被赵国视为胆怯?给我打!”邯郸城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激战,双方的伤亡甚是惨重。但这样拼下去,对于已经筋疲力尽的邯郸显然是日益不利。王龁对于这一点则十分清楚,也就更加大了攻击力度。让他“发疯”的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他极力要在范雎设计的“坍城工程”奏效前攻陷邯郸,以向秦王证明:自己并不次于范雎。苦挨到今天的邯郸,已像一只受到严重损坏的破船,在与惊涛骇浪挣扎中。随时都有可能挺不住冲击而沉没……而王龁的眼中却闪烁着喜悦的火花,不停地挥剑狂舞:“弟兄们!再加把劲儿、再加把劲儿、邯郸人连刀枪都快拿不动啦,冲啊!”确实,赵军拉弓射出的箭,不过几十步就落到地上已不能构成威胁,疲劳、饥饿耗尽了他们的气力。一盏没了油的小灯在急风骤雨中一闪一灭,一明一暗,还能坚持多久?突然,郑安平的飞骑来报:“魏军乘大批船只起航,意在强渡漳河,本部兵力弱少请求支援。”秦王不觉一愣:“安釐王和辛垣衍不是都保证能把魏无忌调回大梁吗?他怎么还能渡河?”李斯轻轻一摇头:“这不奇怪,信陵君一向言出必行。安釐王施加多大的压力恐怕都不能阻止他履行自己的诺言。”王龁沉不住气:“王稽、郑安平的那点儿军马怎能是信陵君的对手?赶快派部队去增援吧!”秦王却一脸微笑:“他来得正好,通知王稽、郑安平:可以稍做抵抗然后就迅速向两边撤退,让路放行。等魏军登岸离去后再回到渡口边,毁掉渡船,封锁渡口!先把攻城部队撤回,等王、郑部队安排就序后,立带全国之兵与他一决生死。前有拦截,后无退路,区区八万人,看他还能逃出天罗地网?”秦王的这个军事部署可不是偶然的突发奇想,而是与范雎早就商定好的“预谋”。各个环节衔接紧密无隙可乘,其狡诈狠毒,确能置信陵君于死地。其实范雎还是给老朋友留了出路:只要你退回大梁就什么危险也没有。但你一定要渡河,对不起,等着你的便是“灭顶之灾”!可惜,郑安平随后又报:经过一夜激战,魏军终久没能登陆,最后又返回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