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香烛纸钱的气味。
陆朝仪一身缟素,正指挥家仆抬着夫人的棺椁缓缓向外。他面容枯槁,声音却异常洪亮,对着众人悲声道:“老夫说过,要变卖家产,以补国库亏空!说到做到!”
陆逍疾步上前,扶住父亲手臂,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痛惜与无奈:“父亲!何至于此!儿子已命安国公追回粮草,魏通家中田产钱粮亦尽数充公,定不让百姓挨饿!”
这番父子对答情真意切,当下便有百姓唏嘘:
“丞相是清官啊……一直为咱们百姓说话!”
“可一人之力,如何对抗得了整个朝廷……咱们不能错怪好人。”
“摄政王仁孝,定会继承丞相之志,咱们在这为难老丞相,不好吧。”
“你这个饭都吃不饱的,倒替人家操心上了。”
陆逍适时转向众人,声音沉稳有力:“诸位放心,本王在此立誓,必不让任何一位百姓饿肚子!今日母亲亡故,灵柩不宜轻动,还望诸位体谅。”
说罢,他令人拦住陆朝仪,叫人把棺椁往回台。
纪明霞冷眼旁观,心中明晰,陆朝仪若真想离开,自可悄无声息地挪动棺椁,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地挂白举哀,引来百官百姓?
这分明是一场做给天下人看的戏。
陆逍知道她想做什么,他甚至敢把她带出宫看他的杰作,相比之下,她带着圣旨独身前往元和殿像个笑话。
她正飞速权衡今日是否还要拿出遗诏,忽有快马如疾电般冲入人群,马蹄践起尘泥,驿卒为了躲围观众人几乎是摔下马。
小卒声音惊慌:“八百里急报!朔漠王铁骑已攻至呼兰关!”
呼兰关一破,往后便多是山川平原,无险可守,京畿震动。
陆朝仪猛地转向陆逍,厉声道:“逆子!还不速速调兵迎敌?”
百姓闻言更是慌乱,人群骚动如沸水,惊恐的情绪迅速蔓延。
就在这人心惶惶百官无措之际,纪明霞下定决心稳步上前,朗声道:
“战,自然要战。若朝中一时无人堪当大任——”
她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百官,最终落回陆逍脸上,一字一句道:“不如,让我来。”
人群瞬间哗然。
“公主?这是公主,公主还在啊!她可以去迎战!”
她从前得胜归来多次游街,百姓认得她并不奇怪。
“不是说公主逼死先帝,还害了小太子吗?”
“那都是谣言!造谣的那个,过几日就要问斩了!”
纪明霞迎着无数道或惊疑或审视或期待的目光,朗声道:
“我本欲退居深宫,了此残生。然,外敌当前,国势飘摇,无所作为实在辜负父皇临终所托,愧对天下万民!”
她骤然从怀中取出那卷明黄诏书,高高举起!
刹那间,相府门前死寂一片。百官瞠目,百姓屏息,所有视线都凝固在绢帛之上。连风都仿佛静止了。
“先皇遗诏在此!”她的声音如金石击玉,“吾,乃北虞天命所归之正统!”
“正统?”
陆逍的嗤笑声陡然响起,他声音同样洪亮:“先皇后赵氏,出身河洛部,实为胡姬,你一介外族血脉,混淆我北虞皇室纯正,有何资格,妄称正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