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省的掌班是个眉眼阴鸷的老太监,三角眼一扫便让人背脊生寒,他负手立在影壁下,身形瘦削如枯藤,手掌正搭上杨清肋下,指尖来回掐弄。
“这身板倒像是练过家子的,进宫前干什么营生的?”
“回公公的话,原是乡里种地的庄稼人,前年遭了三年蝗旱,实在没了活路,这才割舍了身子进宫寻口饭吃。”
杨清一边说着,心头发虚,九阳真气在封禁经脉里蠢蠢欲动,体内被银针强行封禁的阳气与督脉几处大穴的刺痛交织,冷汗不觉已湿了一背。
未曾想这内侍省果真是龙潭虎穴,若非靠银针强封要穴,一路上屏息敛气,如履薄冰,只怕早叫面前眼毒的太监揪住了马脚。
如今,杨清倒只期望早些派了差事,免得再吃这些无妄之苦。
“种地也能种出这般身板……挺得跟根铁棍似。记住了,往后走路要这样,收着点这股劲儿。”
老太监冷哼了一声,移开目光,拍了拍杨清紧绷的后腰,随即佝偻着背,示范着阉人特有的小碎步。
“行了,先跟着去西苑后厨搬柴火,手脚麻利点,今天可是太后的好日子,千万别出了岔子。”
他又将宫规细细叮嘱一遍,挥袖令其退下,转而低声对下一名新进内侍分派差事,杨清方自值房而出,便有一小太监上前引路,往宫阙深处而去。
西苑后厨烟火蒸腾,灶膛火势正旺,锅碗声、呼喝声此起彼伏,杂役太监来往穿梭,一片忙乱景象。
这喧嚷之地虽嘈杂,倒也没了内侍省院里四下沉阴的气氛,多是些粗使奔劳的下等阉人。
听从管事吩咐后,杨清便随一众太监在柴垛旁码柴,不知过了几许时辰,他正埋头拾柴,忽听身侧脚步轻响,抬眼看去,只是一名太监正悄然靠近。
此人似是来帮他递柴,手臂一抬,却在无声间将一团纸絮塞入他掌中,转身离去之时神色如常。
杨清心中微动,却未抬头。待周遭人影稍散,他才趁弯腰之际展开纸团,寥寥数字映入眼底。
“西角门偏甬道,木箱。”
五指轻合,纸团瞬息化成齑粉,从指缝间随柴灰飘散,他面上神色不动,脑海中飞快掠过宫城舆图。
西角门,离左藏南库不过百步之距,亦有重兵守护,寻常杂役连近身都难。申时三刻,正逢殿前司换防之际,岗哨便有数息空隙。
待到申时二刻,杨清借故如厕,从后厨僻角矮门溜出,专挑日影斑驳之处,贴着墙根疾行,西苑到西角门要穿三道回廊,过两处御马厩,他脑中舆图铺展如棋盘,每一步都算得精确。
忽地,殿前司军卒的交谈声自前方传来,杨清身形一闪,缩进一座太湖石假山后,待最后一名士卒衣角消失在拐角,心中才稍稍安定,加快脚步往西角??
而去。
西角门的偏甬道狭长偏僻,尽头堆满了废弃宫灯、破损瓷器等杂物。杨清闪身钻了进去,一番翻找之下,终于在角落寻到一个不起眼的破木箱。
掀开箱口,其中赫然摆着一套水滑的玉青色锦缎太监服,腰带上绣着暗纹,这是宫里有头脸的太监才能穿的服饰,旁边还有一块非金非木的令牌。
杨清将这身锦缎宫装迅捷罩在身上,衣饰华贵,剪裁得宜,倒不觉半点束缚,他将令牌妥帖藏入怀中,方行数步,甬道外忽闻脚步杂沓之声。
“里面是何人!哪个宫里当差的!”
一声低喝陡然响起,两名巡卫军士已横刀拦住去路。
杨清抬眼望去,只见两人甲胄之下的筋肉虬结起伏,胸口起伏间气息悠长而浑厚,一眼便知是经横练的外功好手。
杨清倒也不慌,他调匀气息,微一欠身,探手取出令牌。
“回二位大人,小的奉洪公公之命,前去左藏南库换班值守。”
那军士接过令牌,鹰隼般的锐利目光上下打量杨清。
“怎的此前未曾见过你?”
“回大人,小人今日方入宫当差。”
杨清躬身施礼,神色从容,回道。
“罢了,今日内宫非同往常,少在外边闲晃!快滚!”
另一军士不耐烦地挥手,看似是疲得紧了,不愿再多盘问。
杨清唯唯称是,转身便滑入暗影之中。
仗着这身行头与令牌,他一路穿廊过院,果然是畅行无阻,不消片刻,便已潜至内侍省衙署左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