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眉毛一挑,这会倒是通得挺快,话接得利落:“你还是你,不过是一条直线,中间交叠着无数横线。你不能因为没记忆,就把坏事都干了再一笑了之。怪不得李仁达那么气你。”
黄灿喜愣住,“这么一看,我死了得从新投胎,记忆全没?但李仁达死了还能带着记忆复活?”
周野点点头,抬脚离开。
“周野!”她一急,眼睛猛地一闭,眼睛干涩得想要裂开。下一瞬,神像们已贴到她面前,冰冷的塑料壳贴在脸上。哪怕此刻她已经知晓,这些东西并不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可视觉效果依然惊人。
“哇啊!”她本能挥拳,周野却一把拦下。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低沉而稳,“黄灿喜,神也不过是鬼的一种。因信念而生,有人信它行善,它便是神;你忌它作恶,它便成妖。”
说罢,他拇指探入她攥紧的虎口,一使力,僵硬的五指被一根根撑开;随手,他在她掌心补下一张大胆符。
那张在米北庄曾放出光亮的大胆符,经历帕家村的种种后已黯淡。如今在他一笔一划下,又被点亮,亮得清冷而坚定。
光亮像春日的晨曦,在她眼底化作星火。她愣神抬头,与他四目相接,两人近得连呼吸都交融,气息互相烫着,竟把恐惧冲淡成一种不可名状的悸动。
像有一阵急风自体内席卷而出,吹散心头的阴霾,恐惧感被抽离,余下的是异样的轻颤。
“唰——唰——”几声,屋里那些鬼魅般的神像忽然齐齐转首,动作快得惊人,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幻觉重排。
“终于没了。”黄灿喜狼狈地移开眼睛,从他手间逃脱,“眼睛都快瞪出幻觉来了。”
她低头看掌心,那张大胆符还在微微发热。心里暗暗感叹,比起那些玄而又玄的风水五行,倒不如学会画符来得实在。
周野微微一怔,很快移开目光,垂手背在身后,指节轻轻收紧。昏暗灯影浅碎,他望着她脚边投下的影子,低声催促:“……别磨蹭了,都十一点了。”
黄灿喜点点头,忍不住又回看了一眼石峰他爸,浑身发毛地离开。
满屋子的杂物让人无从下手,神像符纸堆叠得像山,不如交给纸人去收拾来得快。
一顿折腾,她最后还是把注意力落在了电子遗物上。
石峰,石成峰。
这个人从来没有一个单一的身份。假名不只一个,假身份更是数不胜数。什么旅行博主,什么“全网十万粉丝”,不过是随口的谎话。连留给她的微信号,都查无此人。
他一开始就断定黄灿喜三人走不出帕家村,所以从未考虑过“等有信号后身份会暴露”这件事。
身份证、驾驶证,他一样不少,却从没见他用这些证件买过票。无论长途短途,出行全靠大巴,谨慎得让人叹为观止。
名下资产不少,海南、广东、西藏都有房产,张家界的小饭馆,不过是其中之一。但他赚得多,花得也多,像是陷进某种怪圈,不断在暗网上大肆购入那些古怪的东西。
所幸,除了把自己父亲冻在冰柜里,他没有把别人剁肉的习惯。
石峰几乎没在这间屋子里,留下什么生活痕迹与成长轨迹。能简单推断的,是他生在辽宁省口口市口口口村,而在退伍之后,在西藏的普兰县也有落脚点。
和杨米米一样,他的档案显示生于2002年,2020年参军,此后辗转各地,再无明确去向。
黄灿喜越看越觉得心里发毛。石峰必定经历过什么,所以比杨米米更早觉醒记忆,也更早开始伪装,乃至暗中收集瓦片。
她正盯得入神,冷不丁脚边多了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血色“唰”地从脸上抽掉,她猛地低头望去。
一只金毛叼着一袋柠檬茶,正歪着头望她。一脸她被吓坏了的样子,让狗子自己都觉得奇怪。
黄灿喜嘴唇直哆嗦:“您……哪位?”
金毛嘤呜呜地哼了一声,神情里竟带着点哀怨。
她捂着胸口,屁股往椅子里一缩,虚声喊道:“东东……我还以为大家的真身都得藏得死死的。”
东东甩甩耳朵,尾巴一摇:“就跟你记者身份一样?”
黄灿喜有些尴尬:“这事你别告诉别人。”
小金毛尾巴摇得可欢,“邦邦邦”直撞旁边一尊不知名的神像,震得像打铁。
四下无人,黄灿喜接过那袋柠檬茶,顺势凑近东东耳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看这是什么?”
指尖一翻,一个徽章在她手里闪亮亮地出现,冷不丁勾住了东东的魂。
东东猛吸一口气:“你怎么会有这个五十周年的绝版吧唧?!”
他失神之际,伸爪想去扒拉。黄灿喜却轻轻一抛,把徽章稳稳捏在掌心,声音压得更低,鬼里鬼气的,“说说吧,周野到底什么来头?家里几张口几亩田,他开ECS开到什么时候啊?”
她能查石峰的户口,难道就不能顺手查查周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