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久藏身于运送菜蔬的马车底部,蜷身于瓜果的泥土气息之间,就这样悄然从苏怀堂安排下榻的客栈溜走。
待行至闹市,她觑准时机滚身而出,拍拍尘土,灵巧地钻入市集,像一尾游鱼汇入江河。
她将身上的斗篷紧了紧,快活地混迹在市集中。
东市人声鼎沸,各色摊贩沿街排开。前方是猴戏翻筋斗热闹非常,她挤到第一排拍手赞叹,眼睛亮得像星星,“真有意思。”
街角空地上的一阵喝彩声又吸引了她的注意。
人群中央立着个身着靛蓝色短打的青年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模样周正,身姿挺拔。
“是飞刀柳!他的飞刀表演最好看了!堪称天下第一!”
周围百姓兴奋地朝前挤,想要占个好位置。
“天下第一?”程久挑眉欣喜,奋力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前排。
“各位看官瞧好了!”男子手持三把飞刀,向观众抱拳行礼,“接下来这一招是三星拱月!”
程久好奇地握紧了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中央。
只见男子后退十步,突然手腕一抖——三道银光破空而出!
哆!哆!哆!三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靶心位置的老班主依然笑呵呵地站着,而他头顶、左肩和右腰侧各有一把飞刀深深钉入木靶,刀锋距离他的身体不过半寸,衣角甚至被刀风带得微微飘动。
“好!”围观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好!”程久情不自禁地拍手,声音清亮。
男子闻声转头,目光落在程久身上时明显一怔。
少女一袭浅蓝罗裙,肌肤胜雪,在灰扑扑的市井中如明珠般耀眼。
更让他惊讶的是,她眼中纯粹的欢喜与惊叹,没有丝毫鄙夷和傲慢——这种眼神他在城中贵女眼中从未见过。
“这位小姐可有兴趣试试?”青年鬼使神差地开口,从腰间取出一把小巧的银刀递向程久。
——
客栈书房内,灯火依旧微弱地跳动,映照着苏怀堂伏案而坐的身影。
他低垂着眼眸,袖口早被不小心洇上的墨迹染得模糊。
案几上堆积的公文已经清减了不少,只余最后几卷。
倦意在他深邃的眉宇间隐现,茶水入口的瞬间,眉头微微一挑,低头看了看茶盏已经凉透,“五邪……”
话音出口,苏怀堂微怔,轻叹了一口气将笔搁下。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六娘急忙添了热茶来,轻声劝慰:“公子您旧伤未愈,又熬夜处理了整晚的军情公务,稍微歇息下吧?”
苏怀堂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无妨,还有几件急事未了,这几件事军情紧急,你派人飞鸽传书给义父,嘱咐他多加小心。”
“公子……”六娘欲言又止,“您明知独孤迦罗视您为眼中钉肉中刺,还要死心塌地为摄政王卖命?!”
苏怀堂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掩的窗户,阖眸静思半晌道,“独孤迦罗是独孤迦罗……义父毕竟对我有救命之恩,恩同再造……”
两人闲谈间,不知不觉间路过了程久的院落,程久清醒后苏怀堂还没跟她说过话。
六娘揣度着苏怀堂的脸色,出声询问,“少主要不要进去瞧瞧程姑娘?程姑娘性子……跳脱不凡,也不知一应安排合不合她的意。”
苏怀堂只是淡淡地扫了院落一眼,语气平淡到几乎冷漠:“不必了,一应事情由你安排,不必特意告诉我。”
话音未落,目光已经转向了别处。“备车,去蔡尚书府邸。”他沉声吩咐六娘,“义父交办的差事要紧。”
马车在晌午驶离柳尚书府邸,苏怀堂靠在车厢暗处,指尖捻着新拟的漕运章程,冷笑道:“蔡云卓这个首鼠两端的老狐狸,在保皇派和革新派中反复横跳……倒真是小瞧了蔡尚书的胃口。”
苏怀堂眉间的不耐还未散去,忽然听闻车外传来一阵极好的女子笑声,似琉璃清脆
——那笑声穿透市井喧嚣,直达他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