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撒里乃镇上的百姓嘛?他们是你的同胞吖,你却把他们全都杀害了。”
融珍开口说道,他的声音响起,低沉而沙哑,如同砂砾在寒冰上摩擦。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北疆的酷寒,清晰地穿透风雪,送入萨格尔耳中。
这句话,是陈述,是质问,更是十几年来积压在心底最深处的、冰冷的回响。
萨格尔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撕开旧日伤疤的剧痛和屈辱。
撒里乃……那个他精心策划伏击、却功亏一篑的地方!那个让融珍带着耻辱的伤痕逃脱、也让他背负了十几年“无能”骂名的地方!
他喉咙里“呃呃呃”的声音更加急促,混合着血沫,眼中爆发出最后的不甘和疯狂的恨意,死死地钉在融珍脸上。
“萨格尔——!!!”
一声凄厉到几乎撕裂心肺的女性尖叫,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猛地从束勒军阵的后方爆发出来!
那声音里充满了无边的恐惧、绝望和一种撕心裂肺的祈求,瞬间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
融珍和萨格尔的目光,几乎同时被这声尖叫牵引,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束勒军阵的后方,一辆由四匹神骏黑马拉着的华丽高车毡房上,一个贵妇正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混乱的战场,可是贵妇却被几名惊慌失措的侍女死死拉住。
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束勒贵妇,身着华贵的白貂裘,头戴镶嵌宝石的金冠,此刻她发髻散乱,容颜惨白如纸,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在她精致的小脸上肆意奔流。
贵妇死死地望着萨格尔的方向,望着那柄刺入他咽喉的长剑,望着他胸前不断扩大的血渍,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她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指向萨格尔,用尽全身力气哭喊着说:
“萨格尔!看看我!看看我们的孩子!他……他刚刚才第一次看到草原的朝阳啊!!!”
最后几个字,贵妇几乎是泣血般喊出,随即身体一软,若非侍女搀扶,几乎要瘫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孩子……朝阳……”萨格尔眼中那最后燃烧的疯狂恨意,如同被一盆冰冷的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无能为力、深不见底的巨大空洞和茫然。
他的身体停止了颤抖,扶着自己的巨型圆月弯刀缓缓的站起。然后他微微侧过头,似乎想望向那辆毡车的方向。
融珍明白萨格尔是想看一眼那个刚刚降生的婴儿。
脖子的剧痛和不断流失的生命力提醒着他残酷的现实。他张了张嘴,更多的鲜血涌出,染红了他浓密的虬髯。
他看着融珍,眼神里那滔天的恨意、不甘、狂怒……所有激烈的情感都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解脱?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混合着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滚落在他布满风霜的脸上。抓着弯刀刀柄的手指,一根一根,无力地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