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有些—·恐惧。”
这两个字从查尔斯三世口中吐出时,整座殿堂仿佛微微一沉,四周的光影都静止了半息。
“我是一国之主,可我恐惧。”
他的声音低缓,却不掩颤意,如沉钟远鸣,迴荡在空旷石壁之间。
“我恐惧那扇门后將要踏出的存在-那个所谓的『战主”。我恐惧它不是一个敌人,而是一场灾变。”
“恐惧我亲手治理的国土,將在野蛮与火焰中崩塌。恐惧我百姓的哭喊,会被座狼的豪叫与兽斧的铁声吞没。恐惧我的子民,终將沦为那些怪物的口粮与奴隶。”
他停顿了一瞬,眼神缓缓转向不远处那扇沉重紧闭的殿门,仿佛穿透了视线封锁,望见万里之外那未知的跨界之门。
“不止是因为他强大。”他低声重复,语气近乎喃喃,“而是因为他不像一个敌人。”
“他更像是--某种自然法则。是山崩,是洪水,是从另一重世界倾泻而来的血与火,是命运本身在侵蚀我们所知的秩序,是一一世界意志的另一种表达。”
他闭上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把所有混乱与绝望都封进这一息之间。
“如果这一场战爭,真的是异界入侵——-那我们所做的一切,也许都只是一一延缓。”
他再睁开眼时,眼中光芒未减,却多了几分无法掩藏的疲惫:
“可我们必须延缓。”
“必须爭夺时间,必须为王国、为这片大陆,为城墙之后那些还未长大的孩子,多守一月,多撑一日。”
他声音低沉却分外坚定,像是在对莱昂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不信神,也不信所谓的命运或预言。但我相信这个世界还有希望一一不是因为奇蹟,而是因为某些人。”
他目光缓缓凝聚於莱昂身上,眼神不再是王者的俯视,而是一位老兵、父亲、君主,在风雨尽头投下的唯一信任。
“孩子,或许你,就是那最后的锚钉。
他说完这句话,肩膀微微一垮,语声也低了下去,仿佛这一整段话耗尽了他此刻所有力气。
火光静静跳动,映著他苍老的侧影,也映著那份藏在王冠与权杖之下、最赤裸的恐惧与託付。
他望向莱昂,像是望向命运尽头的一道残阳,又像是遥望未来孤悬於黑暗中的一座孤城。
“你走吧。你的战士在等你,我的王国——也在等你。”
莱昂立定,神色坚毅,缓缓行了一礼,未发一言,转身而去。
长殿深重,穹顶高远。
他身披重甲,步履坚定,靴底踏在石砖上的声响与盔甲的轻震,在空旷殿堂中渐行渐远。
只剩查尔斯三世一人,缓缓倚回王椅。
火光微跳,在他额前映出一层细密冷汗。
他的手微微颤抖,紧紧握住权杖,掌心濡湿,权杖底端轻触石阶,发出一声极轻的“咚”,如重钟撞入深渊。
四下空无一人。
唯有灯火还在燃烧,晃动不定的烛焰照著他疲惫的眼,仿佛也照著他心底那座隨时可能坍塌的高塔。
他望著前方那尚未熄灭的灯烛,轻声呢喃,几不可闻:
“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话音如尘,隨风入火,转眼无声。
沉影殿灯火不灭,却照不亮这条自王座望向未来的长路。
王座之上,无人起身。
王国之外,风暴正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