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在这些汉子的心口上。
平日里舌灿莲的李大嘴,嘴皮子抖了半天,一个屁也放不出来。百班的老班主,气得白的鬍子都在颤。
“咔——嚓!”
一声裂响。
所有人都被这声音嚇了一跳。
是张铁山。他那只蒲扇大的手,不知何时抓住了身旁的红木茶几。坚硬的扶手,被他生生捏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欺人太甚!”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眼眶红得要滴血。
“俺们从天不亮干到天黑,手上全是泡,眼里全是火星子,才做出那样的布!他们凭什么!凭什么骂俺们是野-人!”
这股混著炉火与汗水的怒气,瞬间引爆了全场。
“不服!”
“干他娘的!”
陈默要的就是这股火。
他走到这群人中间,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嘈杂。
“怎么干?跟他们比写文章?我们这群人,大字识不了一箩筐。”
他环视一圈,目光像铁锥。
“他们有笔,我们有嘴!他们有墨,我们有汗!他们的文章写在纸上风一吹就破,我们的故事刻在骨头里,死了都能传下去!”
他手臂猛地一扬,指向窗外那片机器轰鸣、人声鼎沸的城市。
“我不要你们写诗!我就要你们把自己的事,编成段子,唱成小曲,吼给全天下听!”
“就告诉他们!张铁山怎么用一双烂手,打出了南阳最好的犁刀!告诉他们,李寡妇怎么靠踩织机,养大了三个娃还盖了新房!告诉他们,我们怎么把吃人的瘟神,乾乾净净地赶出了南阳城!”
“用我们自己的土话,唱我们自己的神话!”
“谁的故事最解气,谁的戏最够劲,『创新基金出一千两!我陈默,私人再加一千两!”
话音未落,第一个蹦起来的,是刚才还在捶地痛哭的胡万三。
“妈的!”他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肥肉乱颤,“断老子的財路,老子就刨他祖坟!大人!这钱不用府里出!我老胡包了!谁能把扬州那帮杂碎的名声唱臭了,我出两千两!”
“我出五百!”
“还有我!”
一屋子的哀嚎,瞬间变成了杀气腾腾的叫价。
三天后。
南阳城最大的四方茶馆,说书人李大嘴的醒木“啪”地一拍,一部新书开讲——《神医大战洗手鬼》。全书不讲大道理,就讲一个邋遢鬼怎么被神医用“开水符”和“皂角弹”打得屁滚尿流。
工匠总会的露天大广场上,百班搭起了新台子,戏名叫《铁山记》。台上演的,就是台下工匠张铁山本人。当演到“张铁山”被扬州来的富商指著鼻子骂“野人”时,台下上千个工匠,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指著台上的丑角,骂出了这辈子最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