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在宫里斗了一辈子,见过溜须拍马的,见过贪財结党的,见过口蜜腹剑的,什么样的嘴脸他没见过?
可像陈默这样,指著皇帝的鼻子邀宠的,他真是闻所未闻!
“魏公公,你在这南阳府一日,可曾用心看过?”林清玄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压得魏忠几乎喘不过气。
魏忠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今日所见。
城门口铁面无私的守卫,大街上贴满的帐目,府衙里公事公办的衙役,甚至连客栈掌柜都把“规矩”二字掛在嘴边。
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条框框,像一张无形的天网,笼罩著每一个人。起初他觉得压抑,可现在回想,那座城市竟像一架被精密调校过的仪器,冰冷,却充满了勃勃生机!
“我来南阳府,已经三个月了。”
林清玄施施然坐下,一句话又让魏忠心头狂跳。
三个月!他竟然在这里潜伏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我將南阳府翻了个底朝天。”林清玄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郑重,“我发现,这里的每一条规矩,都指向同一个目的。”
他盯著魏忠,一字一顿。
“让权力,在阳光下哀嚎!”
“什么意思?”魏忠的声音都在发颤。
“意思就是,在这南阳府,没有任何人,可以凌驾於制度之上。”林清玄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动作不疾不徐,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包括他陈默自己。”
“你可知,陈默每日三餐吃什么,公事用了几张纸,了多少墨,同样会一笔一笔记下,贴在府衙的告示墙上,和扫厕所的开销並列。”
魏忠的眼睛瞪得像死鱼!
“连他自己也……”
“对。”林清玄轻抿一口茶,眼神里竟透出一丝嘆服,“所以,他才敢要求皇上也遵守。因为在他的心里,制度,比天子更大!”
轰隆!
魏忠感觉自己几十年来在紫禁城里建立起来的世界观,被这句话彻底砸得粉碎。
在宫里,规矩是奴才的锁链,主子本身就是规矩!
可在这南阳府,规矩竟然是套在权力头上的绞索?!
“林大人……您的意思是,陈默……做的是对的?”
林清玄放下茶杯,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魏忠面前,那逼人的气势让魏忠下意识后退。
“我问你,倘若圣上此行,真能如陈默所规划,勤俭节约,帐目昭告天下,於圣上的千古圣名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魏忠张著嘴,喉咙乾涩,却不得不承认:“应……是好事。”
“我再问你,倘若圣上不守规矩,依旧按宫中用度挥霍,再由这告示墙传遍天下,届时,民心尽失,史书骂名,又会如何?”
魏忠的脸色“唰”地一下惨白如纸!
他能想像到,那帐目一旦贴出,皇帝“与民同苦”的圣名將沦为天下最大的笑话!
“所以你看,”林清玄一锤定音,“陈默不是在冒犯圣上,他是在逼著圣上,成为千古一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