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空气不再是凝固。
它是炸裂的。
跪在地上的传令兵,嘶吼出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了淬毒的利刃,狠狠扎进在场所有人的耳膜里!
公示预算?!
恳请南阳百姓,共同监督?!
疯了!
陈默彻底疯了!
这不是把皇帝的脸按在地上摩擦,这是要把皇帝的龙袍扒下来,当著天下人的面,一针一线地拆开,让人评头论足!
这是在用最诛心的方式,向至高无上的皇权,发起了最悍然的衝锋!
“护驾!!”
礼部尚书张文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悽厉尖叫,他几乎是凭著本能,连滚带爬地挡在了皇帝赵乾身前,一双老眼惊恐地瞪著陈默,仿佛那青袍之下藏著弒君的凶器。
他身后,那群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文武百官,瞬间崩溃!
“扑通!”
“扑通通!”
接二连三的闷响,是官员们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他们面如死灰,肝胆俱裂,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天,要塌了!
今天,不是陈默死,就是他们所有人,都得给这位胆大包天的南阳知府陪葬!
赵乾的脸,已经不能用任何顏色来形容。
那张帝王面庞上,肌肉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太阳穴的青筋一下一下地暴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炸开。
“咔——”
一声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脆响,来自於他腰间。
皇帝的右手,已经死死握住了“天子剑”的剑柄。他拇指重重压在剑格的龙首之上,那镶嵌的红宝石硌得他指骨生疼。
一股最纯粹、最原始的杀意,从龙袍下喷薄而出。
整个城门口的空气,仿佛都被这股杀意抽乾了,变得粘稠而冰冷,压得人喘不过气。
刚刚被人掐著人中悠悠转醒的魏忠,恰好听清了传令兵的嘶吼,他喉头一甜,连白眼都来不及翻,又是一口老血喷出,这次彻底歪倒在地,人事不省。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下一瞬的血溅五步。
皇帝的剑,已经半出鞘!
然而。
就在那寒光即將暴露在天光之下的瞬间,赵乾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目光,本是越过身前瑟瑟发抖的张文华,要將陈默凌迟处死。
可就在这一剎,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个人。
那个被王富贵一鞭子抽得皮开肉绽的守城兵卒,石大牛。
在听到那份公告的瞬间,这个兵卒的身体剧烈一震。隨即,他那只没有被血污覆盖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赵乾从未见过的光亮!那是一种被人当“人”看待,被人用“法”来保护的尊严之光!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那姿態,竟比身后的城墙还要坚毅!
赵乾的目光,又从石大牛的脸上,缓缓扫向周围的百姓。
那些惊恐万状的脸上,此刻也浮现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混杂著敬畏与狂热的神情。他们看看陈默,又看看龙輦。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自己——当朝天子——的身上。
那目光里,不再是单纯的,对天威的恐惧和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