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榜第三甲,张文和,授歙县主簿……”
后面的任命,方蒂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直到胡三公念完,他才从巨大的震盪中回过神来,那身崭新的官服,此刻沉甸甸的,满是责任的味道。
“告身文书,官印官服,稍后去功曹处领取。三日之內,必须到任!”刘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谁敢拖延,黜落功名,永不录用!”
“遵命!”眾人领了差遣,躬身退出大堂。
“呵,婺源民风彪悍,匪寇强梁遍地,方案首珍重,可別还未上任,便栽了跟头!”
说话的正是赵康。
昨夜的烧尾宴虽当眾落了面子,可刺史对他的眷意並不减,歙县县令便是最好的证明。
歙县虽是郡城,可又设有县令。
府衙乃是州郡治所,平日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归县衙管。
就比如长安,作为唐朝都城,同样设有县衙县令,各司其职。
在刺史眼皮底下当差,自然方便表现,出了政绩,也能直入刺史之眼。
方蒂脚步一顿,转过身,平静地看著他:“赵兄此言差矣。刺史用人,看的是策论,是本事,而非出身。官位是用来为民做事的,不是用来攀比的。赵兄若有精力,不如多想想如何治理好歙县,才不负刺史重託。”
“呵,希望你过段时日,还能这般镇定自若!”
赵康也不恼,冷笑一声离去。
方蒂不再理会他们,对著几个同样出身寒门的同僚拱了拱手,径直向功曹房走去。
是日,刺史府后堂。
刘靖与徐二两对坐,茶香裊裊,可徐二两的脸色却比那苦茶还涩。
“刺史,万万不可啊!”
户曹参军徐二两无心饮茶,诉苦道:“您下令废除州內一切苛捐杂税,此举固然能得一时民心,可……可府库已空!將士们的粮餉,新晋官吏的俸禄,衙门每日的嚼用,哪一样离得开钱?下官眼下是掰著手指头过日子,恨不得一分钱劈成两半用。”
徐二两急得额头冒汗。
他刚上任没几天,府库里的钱本就不多,好么,司天台修建拿走八万贯,紧接著风、林二军发军餉,又拿走六万贯,军器监、火药工坊……
刘靖却不见半分焦急,慢条斯理地提起陶壶,为他续上一杯冲茶,水流冲入杯中,发出沉稳的声响。
“徐参军,莫急。”
他放下茶壶,“本官问你,这歙州,真的穷吗?”
徐二两一愣,下意识地就要点头,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刘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外面市井的喧囂和烟火气顿时涌了进来。
“歙州不穷。”
刘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敲在徐二两心上:“真正的財富,不在那些被压得喘不过气的百姓家里,而在城中那些大族、豪绅、巨贾的粮仓和钱库里!他们的粮,够全州吃三年!他们的钱,能把这府库填满十次!”
他转过身,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我今日免掉的,是压在百姓头上的石头。我不是在钱,我是在鬆土、施肥。你想想,百姓手里有了余钱,他们会不会去买一尺布,打二两酒?市集热闹了,商贾是不是就有利可图?整个歙州的经济,是不是就活了?”
徐二两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他好像抓住了什么,但又觉得那想法太过疯狂。
刘靖走回他面前,一字一句地继续说:“等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他们会念著谁的好?是我,是你,是咱们刺史府!民心在我们这边,我们就站稳了脚跟。到那个时候……”
他话锋一转,带上了一股森然的冷意:“我再向那些脑满肠肥的豪绅士族伸手,他们是给,还是不给?”
“我若一上来就加税,他们只会阳奉阴违,甚至煽动百姓闹事。可我现在给了百姓天大的好处,谁敢在此刻跟我作对,就是跟全歙州的百姓作对!”
刘靖的手指重重在桌案上一点,发出“篤”的一声脆响。
“这,叫『民心所向,大势所趋』!本官不是在钱,我是在买刀!买一把以全城百姓为刃,本官为刀柄的刀!到时候,本官拿著这把刀去割那些豪绅的肥肉,你看他们喊不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