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淮南大军士气因此一落千丈,本王的威信在军中荡然无存!这叫小失?这叫无大过?”
徐温依旧垂著头,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大王息怒。军心与威信,皆可在下一场大胜中尽数挽回。只要淮南根本尚在,一切便有可为。”
一番话,说得杨渥哑口无言。
他看著眼前这两个油盐不进,仿佛永远立於不败之地的老臣,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先王杨行密。
若是父亲还在,面对朱温的恫嚇,是会力排眾议,与之一战到底,还是能一眼看穿这虚张声势的把戏?
无论如何,绝不会像自己这般,进退失据,沦为天下笑柄,甚至连自己的心腹都无法完全掌控。
他被朱温耍了,可他更感觉,自己似乎也被座下的这两位“肱骨之臣”,玩弄於股掌之间。
朱温一记虚晃,骗走了他所有的主动权。
再想集结重兵南下,已是痴人说梦。
军队的调动、粮草的转运、士气的重振,没有三五个月的准备,根本无法成行。
而这期间的变数,谁又能预料?
江西的钟匡时,已经贏得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整个十二月,天下竟诡异地安静下来。
除了北地朱温与李克用之间例行公事般的小规模摩擦,竟再无一处燃起大的战火。
在这礼崩乐坏、人命如草的乱世,这片刻的寧静,奢侈得让人不安。
所有人都清楚,这不过是下一场更惨烈风暴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
腊月三十。
除夕。
与外界的压抑和肃杀截然不同,整个歙县郡城,都浸泡在一种温暖而喜庆的烟火气里。
从清晨开始,城中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竹声,驱散著旧岁的晦气。
那刺耳响亮的爆竹声,在寒冷的空气里,也变得亲切起来。
家家户户都换上了崭新的桃符,门楣上贴著“迎春”、“纳福”的红纸。这些红纸,是官府统一印製,免费分发给城中百姓。
纸质虽粗,但那鲜艷的红色,却映照著每一张质朴面孔上的希望。
孩童们穿著新裁的衣裳,哪怕只是粗布,也浆洗得乾乾净净。
他们在街巷间追逐嬉闹,清脆的笑声和爆竹的噼啪声混在一起,织成了这个时代最动人的乐章。
这是刘靖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二个年。
回想以前,他还是那个在死人堆里刨食,为了一个窝头能打破头的逃荒难民。
而今,他已是坐拥一州,手握数万精兵,甚至已经娶妻生子、有女万事足的歙州之主。
一切恍如隔世。
刘靖却来不及感慨,只因作为一州之主,这一日的他很忙。
清晨,天还未亮透,他便带著亲卫赶往城外大营。
冬日的寒风格外凛冽,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大营內,上百头肥壮的猪羊,就当著所有留守將士的面,开膛破肚。
大块的肉被扔进数十口巨大的铁釜中燉煮,浓郁的肉香混杂著柴火的气味,霸道地飘出数十里,让每一个闻到的人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刘靖没有长篇大论地训话,他带著几名亲卫,穿行在欢腾的营地间,不时停下来,拍拍某个士兵的肩膀,与他们说笑几句。
走著走著,他注意到一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