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兵,猛地將手中的酒碗砸在地上,双眼赤红地吼道。
“没错!老子烂命一条,原想著混几年就回家。现在看来,不跟著刺史干出一番名堂,都对不起这份恩情!”
“俺不求別的,就求俺娃以后能进官学,不用再跟俺一样,当个睁眼瞎!”
他们不再是为了餉银,不再是为了抢掠。
这一刻,他们心中有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信念。
他们知道,自己不是隨时可以拋弃的棋子,而是被主君视若手足的袍泽!
“愿为刺史效死!”
不知是谁,第一个单膝跪地,用刀柄重重敲击胸甲。
“愿为刺史效死!”
“愿为刺史效死!”
下一刻,整个大营,数千名士兵,无论伤残与否,无论新兵老兵,全都单膝跪地,整齐划一的吶喊声匯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直衝云霄!
那声音里,只剩下最纯粹、最狂热的忠诚!
刘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心中亦是波澜壮阔。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虚按。
“弟兄们,辛苦了!先干了这碗,吃饱喝足,过个好年!”
隨后,他又命人抬上数箱铜钱。
“凡今日在营的將士,每人一百文喜钱!討个彩头!”
钱不多。
可对於这些苦出身、拿命换前程的士兵而言,刺史在大年三十亲自来探望,记得他们的名字,为他们安排好后路,还自掏腰包发赏钱,这份体面和尊重,比什么都重。
刚刚经歷了那番惊心动魄的许诺,这区区百文钱,此刻在士兵们眼中,更像是主君与家人发的压岁钱,亲切而温暖。
营地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加热烈,也更加凝聚。
离开大营,刘靖又马不停蹄地赶回牙城,与那群玄山都牙兵们,在演武场上摔跤、拼酒,將几大坛烈酒喝得见了底。
这些人,是牙兵,是亲卫,更是他能把后背完全託付的死士。
如果一名上位,连牙兵都无法信任,那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直到日头偏西,他才终於摆脱了所有的应酬,带著一身酒气和寒气,回到了后院。
刚一踏进崔蓉蓉居住的小院,那股暖意便扑面而来,驱散了所有疲惫。
今岁的年,比去年热闹了太多。
不仅多了温婉嫻静的钱卿卿,更添了一个刚满月、嗷嗷待哺的宝贝疙瘩。
就连常年在黄山工坊里,与硫磺硝石为伴,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小道姑妙夙,也被刘靖一道圣旨,硬从山上“绑”了回来。
她的师傅杜光庭道长和煢煢子那帮老神仙,为了赶工期,还在山里盯著司天台的修建,年节也下不来。
刘靖实在不忍心让这个为了他的火药大业,奉献了全部心血的小姑娘,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山里对著丹炉过年。
唯一的遗憾,是崔鶯鶯。
那个远在丹徒,如骄阳般明媚热烈的少女,相隔数百里,终是无法相聚。
一想到她,刘靖心里便有些发空,像是缺了一块。
夜幕降临,年夜饭正式开席。
长长的案几上,摆满了各式菜餚。
虽不比世家豪门的精致奢华,却胜在丰盛实在,热气腾腾。
小桃儿已经能自己稳稳噹噹地握著小汤匙吃饭,她坐在刘靖身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被乳母抱在怀里,尚在襁褓中的小妹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想碰又不敢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