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翔的眼神有些复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劝朱温再忍耐一二,至少把流程走完。
可一旁的李振却不动声色地朝他微微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
敬翔见状,只得將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太清楚自家主公的性子了。
此刻的朱温,对於称帝已经迫不及待,谁拦谁死。
任何劝諫之言,都只会引火烧身。
到底是顶级谋士,见事不可为,敬翔立刻转变了思路,不再劝阻,而是顺著朱温的心意,思考如何將这件事的利益最大化,同时消除隱患。
他沉声提醒道:“大王既然心意已决,那么……蒋玄暉,就不必再留了。”
朱温一愣,从暴怒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皱眉问道:“为何?”
蒋玄暉可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如今官居枢密使,是他在朝廷里的黑手套,用得极为顺手。
许多脏活黑活,朱温都会示意让他去办,比如毒杀唐昭宗以及唐昭宗的九个皇子,再比如震惊天下的“白马之祸”,將数十名李唐旧臣扔进黄河,这些都是蒋玄暉一手操办。
这样一把好用的刀,为何要扔了?
李振上前一步,声音阴冷地解释道:“大王,正因为蒋玄暉为您办了太多脏活,手上沾的血太多,早已是人神共愤,天怒人怨。”
“您既然要建元称帝,开创新朝,自当一扫旧尘,彰显仁德。留下他,就等於时时刻刻在提醒天下人,您的江山,是怎么来的。”
敬翔接著说道:“此刻诛杀蒋玄暉,便可將以往种种罪责,尽数推到他一人身上。对外,可宣称是此人蒙蔽大王,擅杀大臣,如今大王明察秋毫,为国除奸。”
“如此一来,既能给那些心怀不满的李唐旧臣一个泄愤的出口,也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彰显大王您的圣明。”
“这把刀,已经脏了,该扔了。”
“用他的死,来洗白大王您的登基之路,这是他最后的价值。”
朱温闻言,陷入了沉默。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著扶手。
他有些犹豫,杀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又如此好用的工具,实在有些可惜。
见对方犹豫,敬翔知道必须再加一把火。
“大王可还记得,当年魏武帝曹操欲退兵,又恐乱了军心,便藉故斩了粮官王垕,言其剋扣军粮,以安军心。王垕何其无辜?”
“但为大业,一人之死,可安十万之心,值了!”
“如今蒋玄暉,便是大王的王垕啊!他一人之死,可安天下之心,为大王您换来一个清白无瑕的开国之君的名声,难道不值吗?”
这番话,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朱温心中最后一丝犹豫。
是啊,一个工具而已,用完了,脏了,扔了便是。
用他的命,来洗刷自己的“污点”,换一个开国圣君的名声,这笔买卖,太划算了!
思索再三,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咬牙道:“好!就这么办!”
说著,他便要转身唤门外的亲卫牙兵,去將刚刚离开没多久的蒋玄暉拿下,当场正法。
“大王且慢!”
敬翔却再一次开口,叫住了他。
朱温猛地回头,眉头紧锁,以为他又改了主意,脸上已露出不耐之色。
不曾想,敬翔却摇了摇头,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竟勾起一抹更冷酷的弧度。
“大王,如此直接杀了,效果不显,白白浪费了蒋玄暉这条命。不若將计就计,演一齣好戏给天下人看。”
朱温来了兴趣,重新坐下,示意他说下去:“哦?说来听听。”
敬翔的眼中闪烁著毒蛇一般的光芒,他缓缓踱步,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