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內城的城门便被从里面打开,倖存的士兵们丟下兵器,选择了投降。
时至傍晚,残阳如血。
鄱阳郡,这座曾经的江南坚城,彻底易主。
刘靖骑著神骏的紫锥马,在数百名玄山都牙兵的重重护卫下,缓缓穿过幽深的城门洞,踏上了城內那依旧残留著血腥与恐慌气息的石板路。
长街之上,一片狼藉。
被砸开的商铺门板、散落的货物、倾倒的货架,还有来不及清理的斑斑血跡,无声地诉说著危仔倡纵兵劫掠时的暴行。
空气中,血腥味、焦糊味与各种污秽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道路两旁,门窗紧闭,死一般的沉寂。
但刘靖能感觉到,在那一扇扇破损的门窗背后,在那一道道黑暗的缝隙里,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窥探著他们。
那些眼睛里,没有好奇,没有期盼,只有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恐惧,以及深入骨髓的麻木。
在一处被洗劫一空的米铺废墟后,老板钱四海透过破洞的墙壁,屏住呼吸,死死盯著这支新入城的军队。
他的半生心血,化为乌有,就连藏在井底的几贯私房钱都被翻了出来。
他对所有当兵的,都恨之入骨!
但也同时,怕到了骨子里。
他看著这支黑甲军队走过。
一名士兵的靴子踩到了一枚从钱庄里散落出来的铜钱,他停顿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像是踩到了什么污物一般,挪开脚,继续前行,没有丝毫弯腰去捡的意思。
钱四海的心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
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投向街对面被撕开的绸缎庄,那些在夕阳下闪著光泽的丝绸,足以让任何一个乱兵疯狂,可这些士兵却视而不见。
他们的脚步声沉重、整齐、划一。
没有喧譁,没有笑骂,只有沉默。
这……太奇怪了。
这些兵,为什么不抢?
难道有比金银绸缎更要紧的事?
还是说……他们根本就看不上这些东西?
街对面,一栋相对完好的宅邸二楼,士绅张敬修也正透过窗欞,审视著这支军队。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茶水早已冰凉,目光死死锁定在这支部队身上。
当一名士兵不慎碰倒了路边一个空著的货筐时,张敬修的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
他几乎已经预见到那士兵会不耐烦地一脚將货筐踢飞。
然后以此作为苗头,和先前的那支兵一般,大肆掠夺……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他浑身一震。
那士兵的队正立刻上前,厉声呵斥了一句什么,声音不大,但极具威严。
那士兵立刻垂首,快步上前,將货筐扶正摆好,才重新归队。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息。
张敬修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
在刚刚经歷了一场屠戮和劫掠的城池里,去计较一个空货筐的摆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