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正茂连连叹息,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海瑞多年前担任应天巡抚之时,会接连受到弹劾,最终朝廷不堪压力,让其离职了。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汝贤不知这江南豪族么?”
“岂能不知?”海瑞咬牙切齿的模样。“若非这些人兼并土地,欺上瞒下,压榨平民百姓,这江南何至糜烂于此?”
“汝贤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殷正茂摇摇头说道。
“你只知江南豪族罪恶滔天,却不知他们根深蒂固,不消说是本朝,便是在前朝,便已然有其渊源。”
他眯起眼睛。
“便连太宗高皇帝,用下重典,迁徙富户,以严法震慑,尚且需要拉拢一批人。
我等又有何倚仗,能将其一网打尽?”
海瑞显然不会认同,拧眉说道。
“朝廷对我二人委以重任,乃是为抚民济世,燮理阴阳,非是助纣为虐!”
他白色胡须不断颤抖,将书案上的一些文书翻了出来。
“汝可知近来城内市价上涨几何?丝绸布匹,粮食农具,哪个不是暴涨?
自古江南乃蚕桑之地,农户以养蚕为生,可临到灾祸,养蚕人却只能身着破布衣服,衣不蔽体,若非乃七八月的江南,否则非得冻死人不可。
再提那赈济粮,三番五次赈灾粮车落水,其中猫腻还不显么?”
“汝贤喊打喊杀!便可救灾民于水火么?”
殷正茂有些忍无可忍,厉声质问说道。
“海刚锋!汝可知治理江南士族非一时之力!士族把持江南漕运,淮安等卫所送来奏报沿海倭寇也在蠢蠢欲动,汝此刻能够不管不顾,刚正不阿彰显清名。
可曾想过,此行真对万民有益?此非常时期,当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
海瑞摇摇头,他所见视角却是完全不同。
“江南不似北直隶,此地百姓靠着桑田,靠着纺丝工坊过活。
自水患以来,扬州城内丝行商贾非但不思救灾,反倒是压工价,涨丝价。城外蚕农没了生计,城内百姓也失了生计。
若不以雷霆之势处置,扬州城单单靠赈灾粮,如何能够解水患之困?彼时有无数百姓饿死街头,且看抚台大人有何高见!”
在海瑞看起来,扬州城首要问题反倒不是什么水患了,乃是人祸。
一个是官吏不愿听令,赈灾敷衍了事。
另外一个则是江南商贾众多,不单单为祸一方,甚至为为牟取暴利,趁机囤货居奇。
在江南地区,最为显著的便是丝绸布匹价格了,丝布价格一涨,其余也跟着水涨船高。
再富足之地,也禁不起这般折腾。
殷正茂则是说道:“城外桑田被淹,丝布涨价倒是正常,我们有朝廷的赈济粮,上下协调之下,理应不会饿死人。”
海瑞摇摇头:“江南胥吏狡黠,即便赈灾粮够,发放到底下也会克扣,最后仅是不让人饿死。
靠着囤货居奇,这群人便会将平民百姓之积蓄一扫而空!”
两个人针锋相对,谁也没有办法说服谁,殷正茂却起了另外的心思,他思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