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理反应上来讲,大概多少是有点怕的。”他一向是喜欢嬉皮笑脸的,这会的语气却显得少有的从容平静:“但我现在又能睁开眼睛和您说话了,就又觉得,好像也就没什么可怕的。”
……唉。
“能自己起来吗?”我问他,见年轻人停顿几秒后还是乖乖点了点头,我便准备扶着膝盖站起来,然而脚踝被什么轻轻一扯,愣是慢了半步动作。
我还以为是什么不老实的藤条又偷偷摸摸凑了过来,结果低头一看,发现谢长夏的手指仍放在那里。
他与我静静对视半晌,抿唇沉默许久,手上又用了些力气,扯了扯。
像是小狗软趴趴地瘫坐在地,只能用身子拱来拱去,在旁边哼哼唧唧地装可怜。
“那个,老师啊……”他深吸一口气,有点可怜兮兮地开口:“我好像有点起不来……”
我:“……?”
我简单对比了一下这位一米八几的显著身高,以及字面意义上已经半截入土的糟糕造型,很无奈地看着他:“你真要指望我?”
他瞧着我,很温和,很郑重地小声重复了一遍:“老师,我真的不怕的。”
……我又有点想叹气了。
但他眼巴巴地看着,到底还是久违泛滥起来的心软占据了上风,那些原本险些将他送入六尺之下的藤蔓重新从我手边探出来,细细密密绕上了谢长夏的身体,慢吞吞地将他从泥土里抽出来,很随意地放在了一边。
而谢长夏的反应就像他此前说的一样,除了最初反射性的紧绷之后,并未展露出明显抵触的情绪。
他被藤蔓缠捆着放在我的旁边,得以重新完整坐在地上的时候,脑袋怏怏歪向我的小腿,不忘仰头对我露出一个带有讨好意味的虚弱微笑。
“看吧。”他有点得意洋洋地表示:“……都说了,我不害怕的。”——
作者有话说:最后的这个故事不会很长的,很快就收尾了。
第147章
有人说会时不时开始回忆过去是上了岁数的表现,我当时还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如今亲身体验一番,不得不说,前辈诚不欺我。
当谢长夏的脑袋静静挨上我的膝盖,将我短暂当做可以依赖的对象时,我大概有一万种理由可以拒绝他的行动,可偏偏一双腿意外地稳住没动。
大概是这瓜果繁茂的小院确实足够漂亮,让曾经的村姑也开始忍不住怀念当年;也许也是因为,我好像真的很久没有这样了。
安静地站在一个还算喜欢的地方,漫无目的的,去想一些有的没的无聊东西。
这样的静谧气氛持续了好一会,久到旁边的谢长夏呼吸开始变得缓和平稳,久到我慢半拍地想起来应该看看时间。
于是藤蔓代替手指轻飘飘地戳了戳他的肩膀,挨在我身边的年轻人迟钝地从透支的疲惫深眠中惊醒,瞳孔对上旁边舒展的枝条,又是反射性浑身一僵。
“你是打算在这儿睡一觉再走吗?”我低头问他,谢长夏也不吭声,只低着头,用他黑漆漆又毛茸茸的头顶对着我。这副沉默又固执的姿态多少也有点故人熟悉的影子,活的时间够久就这点不好,一旦开始陷入回忆,总能从新事物中找到几分过往的轮廓。
“……行了。”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有点放软,带了几分久违安抚的耐心语气,小幅度地抬腿踢了踢旁边的谢长夏:“你现在可以起来的,别在这儿偷懒。”
我知道他这样闭着眼一副虚弱样子挨过来的理由是什么,无非是担心我中途走人,想着趁我还在的功夫多积累一点力气,能深入食堂后院搜寻线索的机会少之又少,要是错过这次,下次怕是连自己都没有勇气再赌一次了。
谢长夏仍是一脸的不情不愿,仰头看我的眼神也是湿漉漉的委屈巴巴,看得我也是有点哭笑不得:“你之前还能直接理直气壮抓我送你上课,这会怎么这么磨磨蹭蹭了?”
他哽了一下,到底还是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一边小声咕哝:“这不是完全两种情况嘛……”
“也没什么不一样的。”我心平气和地回答说,“你现在不必想太多,尽快回去宿舍,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若是有课可以直接请个假,等到身体调整好再说之后的事情,你既然叫我一声老师,我自然也有对应照顾你的义务。”
谢长夏眨眨眼,又摇摇头。
他扶着旁边的架子慢慢站稳,脸色仍有些病态的苍白,但还是不忘先给我一个讨好地微笑,然后才轻轻说:“可我还有事情要做呢,老师。”
他眼睛亮亮的,笑得也很乖:“这是我自己的事了,老实说那条短信发出去我真的没报太多期待,您愿意再帮我这一次,我已经很高兴了,真的。”
“我来都来了,也不多差这么一点,”我说,对着这年轻人伸出手,“至于你来这里的理由……我只能说,思路是对的,但是没什么必要。”
我在他瞬间僵住的表情中开口,平静提醒:“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你能做的了。”
我说的委婉,但他的反应显然已经明白了言外之意,年轻人原本还一副乖巧模样的笑脸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哀切的恳求之色,小心翼翼地问我:“真的……一点也没有了吗?”
我对上他的眼睛,还是摇摇头。
谢长夏的腮肉绷紧一瞬,他无声咬了咬牙,表情在这一刻生出些许痛苦的狰狞扭曲。但很快地,又被他自己硬生生压了下去,重新恢复成一脸镇定的冷静。
……这一点,是能猜到的。
从他被捕捉、被当做养料埋入土中的那一刻就隐隐有着预感,土地吸收的速度快得难以想象,快到来不及寻求其他的援助,仿佛连思考的力气也被彻底掠夺。